我拖着行李箱从宿舍楼上下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而天空依旧阴霾得灰黑一片,云层如同发霉的棉絮,把整个苍穹堵得严严实实,阴冷的冬风刮过光颓颓的树枝,呼呼地叫啸着。
刚才出宿舍门的时候,比我晚走的两个舍友还在睡床上。他们大清早六点多就被我吵醒了,一直睡眼惺忪地支着脑袋,默默地看着我洗漱、收拾。窗外还是漆黑的黎明,电灯似乎也没睡醒,在头顶昏昏地亮着。收拾东西的过程像是一场悲壮的仪式,沉默地进行,最后我搬着被塞得满满当当的行李箱,跨过横七竖八的各种大件杂物,走到门口,打开门,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吹进屋里。我没回头,说:“哥们儿走啦!”
我想尽量说得轻松自然,可那几个字却像是被冷风冻僵了,难听地从嗓子里挤出来,生硬得有些尴尬。其中一个舍友紧着喉咙嗯了一声,另一个没有说话。我走出去,外面的风更大更冷,我带上门,门吱悠悠地叫着,像是一声悠长的叹息,最后嘭的一声关上,门框上的灰尘簌簌地落下来。我在门口呆呆地站了几秒,我瞬间回想起发生在这房间里的那么多喜怒哀乐的故事,时间落下了帷幕,仿佛被锁在门里的,不是别的,而是一段弥足珍贵的时光。我抬起头,“422”的门牌跟我第一天来时一样鲜亮。
这几天密集的聚餐喝酒唱歌,除了让离别显得更加悲壮之外,其实什么也挽留不了。照片一张接一张地拍,酒一杯接一杯地喝,歌一首接一首地唱,可终究还是会曲终人散。我清楚地记得,有两个女生上一秒还正抱头痛哭,听到要拍照,就立即抹掉眼泪,对着镜头露出灿烂的笑容。我也记得在那些聚餐上,我每一次端起酒杯,都喝得格外郑重,说的每一句话,都格外真心。我还记得,在KTV里,大家都疯脱了形,可是每当有人唱离别的歌时,气氛总会突然变得很沉默……
走在去校门口的路上,雨虽然停了,但仍有星星点点的雨滴飘到我的脸上。学弟学妹们正夹着书本,吃着早餐,三三两两的,一边谈笑着,一边晃晃悠悠地走去上课。只有我背着包,拖着行李箱,默默地走在路边,同时地感受着冷风拂在脸上的和内心里的两种潮湿。他们那样的日子,也曾经属于我,昨天还是属于我的,可是这种如同在云上的日子,终于被风吹散了。于那些孩子而言,这一天,除了天气有些糟糕,只是新的普通的一天;而于我而言,这一天却意味着学生生涯的正式终结。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重大的日子。我的心情说不上沉重,却很压抑,如同堵在天上的散不开的黑云。
那一路,我几乎一步三回头地走着。我看到那个湿漉漉的篮球场,我们曾经无数次在上面挥汗如雨。我看到那永远闹哄哄的五个食堂,我们曾一直抱怨着里面的饭菜难吃,两年多来,从一吃到五,又从五吃到一。我看到那幢熟悉的齐贤楼,样式难看而没有创意,我们在这里上过各种讨厌的课、考过各种讨厌的试。那里是大活,那里是行健馆,那里是操场……回忆忽然千军万马地涌来。
这条通向齐贤楼的路,每天都要来回走好几次,今天也许是最后一次走了吧。那个浑浊的小湖终于在改造了,竣工之后,校园的景色应该会更加美丽吧。新建的弘毅楼已经富丽堂皇地屹立着了,新盖的图书馆也已经逐渐成形,学校越来越漂亮了,可是,这里再也不属于我们了。
不知不觉,忽然校门就已经在眼前了,我的大学生活从这里开始,今天,也将在这里结束。我不由自主地回头再看了一眼那块写着校名的大石头,再看了一眼笼罩在烟雨中的校园。当我一脚跨出校门的那一瞬间,我仿佛听到了一个时代与另一个时代咬合处的断裂声,我迈过了时光的断层,我听到身后这个已逝的时代在坍塌、剥落、消陨,可我不能回头,我必须坚定不移地往前走。
那天在班级群公告里看到一句话,我突然就很难过,它说:“同窗两年是我们美好的回忆。马上就要进入实习阶段了,祝大家都能找到一个好工作。有空多联系。再见,青春。”也许,让我难过的只是最后那四个字,“再见,青春”。我想,青春虽然总会散场,但却永不落幕,因为有梦想的青春永远都不会褪色。正如黑胡子所说:“人的梦想是永远不会终结的!”
屹立了二十年的美好的象牙塔已经坍塌,生活已经向我们全面摊牌,命运的车轮已经开始转动了,不管你愿不愿意,从今往后,你必须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像个男人一样投入生活这场战斗。
不要害怕你的生活将要结束,应该担心你的生活永远不曾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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