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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悲风鬼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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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2-1-13 15:22:47 |只看該作者
    方子君的泣不成声一直困扰着张雷,他不明白为什么方子君在他的面前总是这么忽而柔情,忽而伤感,忽而又不能自拔。他喜欢这个比自己大的女孩,这种喜欢带有挑战的味道。张雷不是没谈过恋爱的那种傻大兵,相反在他入校以前他的感情生活还很丰富,他和军部女子跳伞队的那朵“第一伞花”之间的感情虽然因为“伞花”退伍而逐渐淡化,但是远远比不上他后来和通信连的副指导员之间的纠葛动人。只是因为父亲的干涉,加上那个女干部不得不嫁给了她老家的娃娃亲,所以才没有结果。从小他就喜欢挑战,挑战一切极限,这可能是        
    伞兵家族的遗传,反应到他的感情生活里面,就是喜欢挑战比自己大的女孩。
      他几次想和刘晓飞交流,又怕他沉不住气去问何小雨,最后反馈到方子君耳朵里面弄巧成拙,也怕别人认为自己自作多情——毕竟,这不过是一种感觉。所以,还是压在心底了。
      周末的时候,他和刘晓飞进城了。到了市区,就各自分手了。刘晓飞去了军医大学,他则去了军区总医院。到了妇科一问,才知道方子君今天不值班。值班护士很关心地看他,不知道他是那个脾气怪异的方大夫什么人,他则只是笑笑。打听清楚了方子君的宿舍,他就径直去了。
      走进宿舍楼,就听见吉他声。张雷这种货色当然是在部队少不了弹吉他的,听着就知道弹的还不错。接着是两个女孩唱歌,是那部电视剧《凯旋在子夜》的插曲《月亮之歌》。
      “当我躺在妈妈怀里的时候,常对着月亮甜甜的笑,她是我的好朋友,不管心里有多烦恼,只要月光照在我身上,心儿像白云飘啊飘,只要月光照在我身上,心儿像白云静静的飘啊飘……”
      张雷就愣了一下,这个电视剧他自己也很熟悉,当然也很喜欢。
      他顺着歌声走过去,门虚掩着。
      果然没猜错,里面是方子君,还有另外一个女兵。年龄比方子君小,没穿军装上衣,看来是她的同事。
      张雷站在门口,听着歌声。
      和很多年轻军人一样,他痛悔自己没有赶上那场刚刚结束的战争。当哥哥牺牲的时候,他还在读高中。他悲痛欲绝,但是妈妈寻死觅活也不让他参军上前线为哥哥报仇。高中毕业后,在父亲的默许下他投笔从戎,却已经无缘那场逐渐逝去的战争。那场战争留下无数的故事,张雷的家庭故事就是其中一个。所以他对关于那场战争的一切都很敏感,包括文艺作品。
      《月亮之歌》也是这样。
      看着方子君洁白如玉的侧面,他突然读懂了掩藏在这个女孩内心深处的很多东西。不仅仅是年龄比他大的原因,经历过战争的人总是和别人有差异的。
      唱完了,方子君对那个女兵说:“第二段你合音不太好,要注意感情的铺垫是慢慢进入的。你体会一下,我们再来一次。”
      张雷轻轻敲门。
      “进来!”方子君喊。
      张雷推开门。
      方子君看见居然是他,惊讶地站起来。
      吉他一下子落在地上。
      张雷忙笑:“是我,不是特工队!”
      那个女孩站起来:“哟!方大夫,是来找你的吧?那我先回去了,你要再练找我。”
      女孩走了,屋子里面就剩下方子君和张雷。
      “你来干什么?”方子君问。
      “我为什么就不能来?”张雷问。
      是啊,方子君也一愣——你为什么就不能来呢?
      张雷去捡吉他,几乎在一瞬间,方子君错开一步,挡在写字台前。
      张雷一愣,接着又笑:“怎么了,我帮你捡东西。”
      “没,没事。”方子君掩饰道,藏在身后的右手摸到了桌子上的相框,立即就扣住了。
      张雷笑着把吉他捡起来,调好弦:
      “其实,你可以换个和弦。”
      他接着自己弹起来:“这样就好多了,当然技巧也要难一点。”
      他弹着弹着,突然觉得这个吉他有几分熟悉,低头一看,吉他箱上有一个飞鹰的手绘图。他一激灵,站起来,将吉他举到面前看。飞鹰下面,是一行古诗: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争战几人还。”
      下面是签名:
      “子君战友留念    张云。”
      张雷抚摸着吉他,手在颤抖。这是哥哥刚刚参军的时候,妈妈送给他的!家属院距离军部侦察大队很近,他从小就跑习惯的,哥哥参军以后他更是经常跑。这把吉他哥哥弹,哥哥的战友弹,他也弹。他不可能不熟悉,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哥哥的味道……
      再抬起眼睛,已经满脸泪水。
      “你……和我哥哥很熟?”
      方子君的脸白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告诉我。”
      张雷的泪水从未这样流过,自从哥哥牺牲以后,他以为他的眼泪已经干了。
      方子君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是他的……亲弟弟!”
      张雷一字一句地说。
      方子君深呼吸,眼泪却流下来。
      “告诉我,我哥哥的事情……“张雷看着方子君的眼睛。
      方子君却躲开了。
      张雷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告诉我!”
      方子君看着他,眼中的泪水渐渐停止了。
      “你放开我,我是你哥哥的女朋友。”
      张雷如同触电一般一下子松开手。
      方子君反手拿出相框:“你自己看。”
      张雷一把抢过来,上面是前线的密林前,穿着迷彩服的哥哥和方子君的合影。
      “你和你哥哥……真的很像。”方子君哽咽着说,“但是,我知道,你不是他!不是他!”
      张雷看着照片,看着吉他,看着方子君:“这不是真的……”
      “这是真的。”方子君反而坦然起来,“我是你哥哥的女朋友,我是飞鹰的女人。”
      “这不是真的!”
      张雷痛苦地喊。
      “这是真的!”
      方子君哗啦抽开抽屉,拿出那个盒子,打开来把东西哗啦倒在桌子上。
      张雷就都看见了:
      两个伞徽,一等功勋章,飞鹰臂章,哥哥的信,哥哥的口琴……
      “这是真的。”方子君平静下来,“我是你哥哥的女朋友。”
      “不——”张雷退后一步,“我哥哥写信从未提起过你!”
      “那是因为战争还没结束!”方子君说,“我是他的女人,我已经是他的女人了!我爱他,我只爱他一个人!”
      张雷慢慢退后,吉他和相框都落在地上:
      “这不是真的——”
      张雷高喊一声,夺门而出。
      方子君站在屋里面没动,听着脚步声跑远。
      泪水渐渐流过她白玉无暇的脸颊,她慢慢地跪下来,抱着肩膀无声地抽泣。
      面对着一地的相框玻璃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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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2-1-13 15:23:2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第六章
       
     闷雷宣示着暴风雨即将到来,空旷的训练场上已经空无一人。张雷如同一个疯子一样在400米障碍疯狂地跑,豆大的雨点落下来,落在他没有眼泪的脸上和已经被汗水湿透的身上。他不知道这已经是跑的第几个来回,只知道疯狂地跑,来宣泄自己内心深处燃烧的火焰。
      “张雷——”
      刘晓飞跑入训练场。
      张雷停都没有停,就是在疯狂地跑。
      刘晓飞冲过来,一把抱住正在爬高墙的张雷,扑到在地上。
      张雷爬出来,不顾脸上身上的泥水,再次爬向高墙。刘晓飞一把又抱住他的腰,直接给他按倒在地上:
      “张雷!你疯了?!”
      “放开!”张雷怒吼。
      刘晓飞按死了他:“你跟我回去!全队都以为你疯了!你再这样干部来了你怎么解释?!”
      “你给我放开——”
      张雷使劲挣扎,刘晓飞别住他的腿不让他起来。
      “你是军人!”刘晓飞高喊,“你是军人!不是老百姓!”
      “放开!”张雷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刘晓飞向后倒下,起身,已经开始流鼻血。
      张雷爬起身,眼中冒火看着他:“我说过,让你放开我!”
      刘晓飞一脚踢向张雷前胸,张雷敏捷闪过,抱住刘晓飞的右腿要往下摔。刘晓飞腰部一转,左腿起来直接踢向张雷后脑。张雷被踢中了,一下子扑在地上。
      “来啊!”刘晓飞高喊,“你不就想发泄吗?我跟你打!”
      张雷高叫一声扑了上去,刘晓飞抓住张雷的肩膀一个后倒,随即一个兔子蹬鹰。张雷飞了过去,在地上一个前滚翻起来,转身怒吼再次冲上来。两人打成一团,都是散手高手,所以打起来很惊心动魄,拳脚不长眼睛,落到身上都是带响,落到脸上就带血。
      “你们两个干什么?!大下雨的也不让人安生?!”
      两个警通连的纠察在雨中飞跑过来。
      两人都还没彻底丧失理智,立即松开对方赶紧逃窜。纠察也只是象征性地追了一下,就找地方避雨去了。
      两人跑到防空洞入口狭窄的屋檐下,脸上都是五颜六色。
      张雷和刘晓飞对视着,突然之间都是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张雷哭了起来。
      刘晓飞抓住他的肩膀,扇了他两个耳光:“你给我醒醒!醒醒!”
      张雷不哭了,木然地看着他。
      “你听我说!”刘晓飞高喊,“你没错!”
      张雷看着他:“你都知道了?”
      “对!”刘晓飞还是高喊,“方子君都告诉何小雨了,何小雨当然会告诉我了!你没错!”
      “我喜欢的是我哥哥的女人!”
      “但是你没错!”刘晓飞拍着他的肩膀,“你哥哥已经牺牲了!已经牺牲了!她和你哥哥相爱,但是你哥哥已经牺牲了!张云,已经牺牲了!你明白没有?!”
      “我不能对不起我哥哥!”
      刘晓飞又扇了他一个耳光:“我跟你说什么了?!你哥哥已经牺牲了!”
      “她说了,她是飞鹰的女人!”
      “飞鹰分队已经解散了!”刘晓飞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飞鹰已经成为历史了!”
      “那你说我怎么办?!”
      “如果你爱她!”刘晓飞盯着他的眼睛,“听着——如果你是真的爱她,就勇敢地追求她!如果你没有这个勇气,就放弃她!就这么简单,你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她已经是我哥哥的女人了!”
      刘晓飞被噎住了。
      “已经”这俩字的意思,他虽然是毛头小伙子,也不可能不明白。
      张雷看着他,不知道怎么说。
      “我没别的主意!”刘晓飞说,“你接受得了这个现实,你就去爱她!如果你接受不了,你张雷就趁早放手!也死了这条心!否则是折磨你自己,更是折磨她!”
      “她喜欢我?”
      “我怎么知道?!”刘晓飞说,“我怎么知道她是喜欢你还是喜欢你哥哥?!你***是个男人,是个天杀的伞兵!伞兵生来就是勇士!就是被包围的!这些都是你告诉我的!是个男人你就给我站起来,是苦你给我吞是辣你给我忍!”
      张雷年轻的脸在雨水的冲击下变得坚强起来。
      “爱,你就去追!不爱,你就放手!”刘晓飞高喊。
      张雷一下子站起来,把刘晓飞掀个跟头。
      “你干什么?”刘晓飞吓一跳。
      张雷站在雨中,仰天长啸:
      “这***战争——”
      一个闷雷,更多的雨落下来。
      张雷急促地呼吸着,大口吞雨水。
      刘晓飞站在他面前:“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我需要时间!我需要思考!”张雷喊,“你不要逼我!”
      “我们是兄弟!”刘晓飞抓住他的肩膀,“生死兄弟!你给我记住了,是苦你给我忍是辣你给我吞!”
      张雷不说话,闪电不断照亮他年轻的脸。
      “如果我哥哥不牺牲,她就是我的嫂子!”张雷苦涩地说。
      “但是,你哥哥已经牺牲了。”刘晓飞提醒他。
      “他是我的哥哥,我的偶像,我心中最好的伞兵。”张雷扑在刘晓飞肩头哭起来。
      刘晓飞不说话,抱住张雷。
      “我的亲哥哥……”
      张雷伤心地说。
      “你也是最好的伞兵。”刘晓飞说,“你会走出来的。”
      在雨声当中,张雷放声哭起来。
    “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是因为你还太小。”
      倾盆大雨在窗外哗啦啦地下,整个城市几乎暗无天日,偶尔有几道闪电劈开乌云,带来一种苍凉的美。方子君斜靠在自己的床头,抱着自己的膝盖,慢慢地对着面前的何小雨说。
      “我已经长大了,姐姐。”
      何小雨看着她。
      “我知道,而且你现在也是军人。”方子君苦笑,“军人,就是为战争存在的职业;而又有多少军人,能够经历战争?战争催化军人的成熟,也催化军人的悲剧。”
      “战争已经结束了,你应该有新的生活。”
      “是的,已经结束了。”方子君说,“但是我心里的战争从未结束过。”
      何小雨看着她,不是很明白。
      “你还是太小了。”方子君叹气,“去我的抽屉,把烟给我。”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虽然说着,何小雨还是从抽屉里面把一盒红塔山和一个打火机拿出来,递给方子君。
      “在前线的时候,后方送上来的烟都抽不完。”方子君熟练地点着一颗,淡淡吐出一口烟雾,“我们都抽,谁都想让自己活得清醒一点,遇到炮弹可以躲快点。”
      何小雨看着方子君突然之间变得陌生的眼睛,有一种寒意生出来。
      “觉得我不认识了?对吗?”方子君笑,“小雨,我问你个问题,你别介意——如果战争爆发了,刘晓飞牺牲了,你还会爱上别人吗?”
      “我,我没想过这个问题。”何小雨说。
      “对,你没想过,因为你没有遇到过。”方子君笑,随即笑容消失了:“但是,我遇到了。”
      何小雨从心底感到悲凉。
      方子君眼中的光芒消失了:
      “我的爱人,在战场上牺牲了。”
      一道闪电将方子君的脸映得惨白。
      “而我没有死,这就是我的悲剧。”
      1986年,我18岁,在前线却已经待了将近一年了。我已经不再惧怕鲜血,不再惧怕残肢断臂,不再惧怕死亡和炮火,也很少再流眼泪。我的爸爸,也就是你方伯伯,是你爸爸侦察大队的参谋长。我们很少见面,因为都有各自的一堆工作。
      那时候,大规模的战役已经基本结束,敌人占不到正面战场的便宜,所以打起了特工战。他们主要出动小股训练有素的特工分队,对我们的军事和民政目标进行破坏、袭扰,绑架和暗杀我重要军政人员,甚至袭击医院学校,希望靠这种手段来给我方造成难以承受的压力,达到正面战场达不到的目的。
      双方的边境线绵延数千公里,犬牙交错,根本不可能全线布防。于是我们的措施就是以牙还牙,也用小股侦察分队对敌人后方进行袭扰、破坏,使对方感受到同样的压力,最后双方罢手。
      就这样,前线陆续来了很多来自不同军区、不同军兵种的侦察兵。他们都是各自单位的骨干,年轻气盛,身手不凡,也是跃跃欲试。
      在前线的女兵很少,于是我们除了完成自己的医护工作,也承担了文艺演出、出发壮行的任务……
     从天边很远的地方传来炮声,忽而密集忽而稀疏。夜色笼罩下,山谷里面小规模的文艺演出还在继续,《十五的月亮》已经唱得接近尾声。临时充当后台的帐篷里面,方子君在对着镜子做最后的化妆。帐篷帘子被掀起来,方子君头也不回:
      “我马上就好,先报幕吧。”
      没回音,她回过头。
      穿着迷彩服没戴帽子的张云站在门口。
      “你怎么进来了?这是后台,出去!”
      方子君站起来,毫不客气地说。
      张云一脸深沉地看着她,半天不说话。
      方子君毫不犹豫:“再不出去,我叫人赶你出去!”
      张云突然拿出一支烟,叼在嘴里:“给我点颗烟。”
      “为什么?”
      “我明天就要上去了。”张云的声音很低沉。
      方子君气得眉毛都要挑起来了:“我告诉你,少跟我来这套!你这样的我见得多了,到这儿的都要上去!出去!”
      张云被不由分说推出去,方子君不客气地拉下帘子。
      外面传出一阵哄笑。
      方子君从窗户往外看去,三四个侦察兵围着张云乐。张云悻悻地把自己的一条中华烟打开分给他们:“我认赌服输!换下一个女兵我再试试!我就不信我这颗烟今天没一个女兵能给我点着……”
      话没说完,一茶缸凉水泼出来浇了张云一头。
      “滚!”方子君站在门口拿着茶缸。
      侦察兵们哄笑着一哄而散,只剩下张云还站在那儿。他抹了一把脸,转身:
      “我跟你说,我是天杀的伞兵……”
      咣!茶缸子都扔他身上了。
      “你就是伞王爷姑奶奶也不伺候!”
      哗!帘子放下了。
      张云想怒,没怒起来,弯腰拿起茶缸子,上面写着:A集团军医院    方子君。
      ……
      “这是你们第一次见面吗?”
      何小雨听得很入神。
      方子君沉浸在幸福当中,许久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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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2-1-13 15:24:29 |只看該作者
    “是啊,第一次见面。对于我来说,他们都是一样的侦察兵。我哪儿管他们是来自陆军还是空军,是装甲兵还是天杀的伞兵?你不知道,他们这群半大孩子上了前线都喜欢找女兵开逗,别提多损了!尤其是这帮侦察兵,鬼机灵!没事就跟女兵套磁,装可怜装悲壮,欺骗女兵感情,别提多可恶了!开始我还傻乎乎地瞎感动,后来见多了,就对他们没好脸了。”
      何小雨笑了:“没想到,这帮家伙上了前线居然是这个样子啊!”
      “女兵,在前线,就是男兵眼中的天使。”方子君笑着说,“其实现在想起来他们也不坏,都是没怎么和女孩接触过的大小伙子,这种心理也可以理解。”
      “那后来呢?”
      “后来?”
      方子君想想,笑了。
      “后来,他又把我气着了。”
     张云用毛笔将自己的名字庄重地写在那面国旗上,顺手递给下一个队员。夜色已经笼罩群山,在这个小小的营地,出发仪式正在举行。张云写好自己的名字就背着冲锋枪站回队列,这个时候看见对面列队走来一队女兵。
      张云在队伍里面找,一下子就看见了排在前面的方子君。
      方子君看不清楚他,侦察兵们都是满脸迷彩,何况当时她对张云也没什么印象。
      首长讲话完毕,喝壮行酒。
      张云算了一下人头,对旁边的弟兄说:“咱俩换换。”
      “为啥?”
      “让你换你就换,一包中华。”
      那个弟兄就往后错一步,张云往左跨一步就换过来了。
      女兵们拿着酒碗,庄严地走上来。
      方子君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种仪式,但是还是很认真。她向左转,就站在张云面前。张云看着她,眼睛晶晶亮。方子君没搭理他,也没瞪他,毕竟这是要上前线的勇士。
      张云接过酒碗,还没喝,低声说:“方子君。”
      方子君一愣,抬头看他。
      张云笑笑:“我是天杀的伞兵。”
      方子君立即就气不打一处来。
      喝完壮行酒,队伍准备出发,张云突然开口了:“报告!”
      首长就看他:“讲!”
      “我想让女兵给我点颗烟。”张云严肃地说。
      首长想想:“好的。”
      张云就转向方子君,从兜里拿出一颗烟等着。
      方子君咬着嘴唇,突然也喊:“报告!”
      首长纳闷:“讲!”
      “这颗烟我不能点!”方子君语出惊人。
      “为什么?!”首长有点动怒。
      潜台词很明显——我们的勇士可能命都没了,你连颗烟都不能点?!让你点是看得起你!
      方子君不卑不亢:“这颗烟,我等他回来点!我相信,他会回来!”
      首长释然,豪爽地:“好!”
      张云一愣,苦笑。
      方子君得意地看着他。
      张云拿出钢笔,在烟上写了几个字,众目睽睽之下庄严地交给方子君:“这颗烟你收好了,等我回来点!”
      方子君不能不接,气得胸脯鼓鼓的,低声说:“算你狠!”
      “烟上是我的名字,你记住——等我回来点!”张云大声说。
      这种场合,勇士说什么都没人说不行。
      方子君咬牙切齿,但是还是大声说:“祝你凯旋!”随即又低声:“你回来我也不点!”
      张云想想,没说话,笑笑。
      分队出发了,消失在暗夜里面。
      方子君拿着那颗烟,想扔又不敢,只能收好了。
      回到医院宿舍,她还拿着那颗烟。她看见纸篓子,随手就扔进去。突然觉得不合适,急忙翻出来,好在烟还完好。拿着犹豫半天,看见上面写的是“飞鹰    张云”,书法很好,笔锋劲道,能在香烟上把字写成这样,显示出张云非同一般的素质。她想了半天,塞进自己床头的花瓶当中。一颗烟和老山兰插在了一起,倒是别有趣味。
      熄灯了,方子君想了半天还是气鼓鼓地,拉上被子睡觉。
      ……
      何小雨已经笑得不行不行的了:
      “我说,不就是一颗烟吗?换了我,点十颗都无所谓!”
      “得了!”方子君说,“你不知道这个家伙多气人!他那个架势,那种傲气,就是要我服输!换了你也不可能会答应他任何要求!别管合理无理,总之就是这种人看了就来气!”
      “那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呢?”何小雨问。
      “我也不知道。”方子君陷入沉思,“对他有了担心好像就是知道他的名字开始的吧?如果你对一个兵不了解,你不会有感觉,因为他们对你都是一样的;但是如果你认识了他,你对他就有感觉了,这种感觉倒不一定是爱情,可能只是一种战友之情,你不愿意他出事。但是张云太不一样了,他太傲气了,傲气的我恨不得亲手给他一拳;也让我担心他出事,和他相比我是老前线了,我知道这种傲气可能会给他带来危险。”
    “快!快!快!”主任高喊,“都做准备!我们的伤员马上下来了!”
      炮声清晰可辨,自动步枪声、轻重机枪声连成一片,显示战斗很激烈。野战医院立即开始忙活,方子君和姐妹们一起在腾出手术室,准备急救器材。
      几辆吉普车急驰而至,伤员们被身穿迷彩服的战友们抬下来。
      “医生!医生!赶紧救他!”
      一个侦察兵满身血污,抱着自己的队友嘶哑着喉咙高喊:
      “他肠子出来了!医生!救人啊!”
      方子君和几个女兵接过来。方子君麻利地撕开伤员的迷彩服,撕成碎片。大夫赶紧开始手术。方子君正在递给他剪刀,突然愣住了。
      飞鹰臂章。
      她看见伤员戴着飞鹰臂章。
      “愣什么?!赶快去接别的伤员!”大夫高喊。
      方子君急忙答应一声,前去门口接伤员。她拽住一个满身血污的侦察兵:“你们是哪个部队的?!”
      “空降兵!”侦察兵的耳朵有点不好使了,声音巨大。
      方子君顾不上那么多,也是对着他的耳朵高喊:“张云呢?!”
      “什么?云爆弹?!对,是云爆弹受的伤!他们都是!”
      “我是问——张云呢?!”
      侦察兵仔细听,听清楚了,高喊:“他还没下来!断后!”
      方子君愣了一下,手松开了。
      侦察兵跑过去接别的队友。
      方子君一咬牙,投入到抢救当中,麻利干练。但是她总是仔细辨认每一个伤员的脸,没有发现张云。她的脸上有几分失落,泪水突然流出来。她含着眼泪抢救伤员,手下依旧麻利。
      又一辆吉普车开来,一名伤员送下来。方子君再次迎上去,还不是张云。
      枪声炮声依然密集,方子君流着眼泪在抢救伤员,压抑着心中涌动的情绪。
      黄昏。方子君独自站在医院外面的山坡上,劳累了一天的她洗了脸换了衣服,却掩饰不住已经哭肿的眼睛。
      她突然高喊:
      “张云——我恨你!如果你不回来,我恨你一辈子!”
      她喊完,全身已经没有力气了,腿一软坐下了,大声哭起来。
      带着一个十八岁少女的哀怨。
      一直到哭的没有力气,奇迹还是没有出现。
      巡逻过来的医院哨兵同情地看着她,握紧自己的冲锋枪远远地为她站岗。
      方子君破灭了自己的希望,转过身,摇摇晃晃走下山坡,走向自己的宿舍。这个时候才发现,姐妹们都在帐篷口口同情地看着她。她的眼泪又出现了,委屈地扑在姐妹们的怀里哭起来:
      “他为什么不回来?他为什么不回来?……我答应过他,等他回来给他点烟的……只要他回来,我给他点多少烟都可以……”
      姐妹们安慰着她送回宿舍,她看见床头花瓶里面放着的烟,又大声哭起来。
      ……
      方子君说不下去了,开始抽泣。
      何小雨抱住她的肩膀,泪水也在陪着她流。
      “当我看不见他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已经爱上他了。”方子君哭着说,“他真的是一个大坏蛋,他闯入我的心,又不回来了……我以前从没喜欢过一个男人,从来都没有,我见过那么多出色的军人,从来没有动过心!可是为什么我会喜欢他?喜欢他这个甚至有点讨厌的伞兵?”
      何小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因为,毕竟,张云后来还是牺牲了。
      她只能同情地说:“别哭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清晨,没有朝霞,因为今天是阴天。
      女兵,没有笑容,因为今天是葬礼。
      方子君站在三座新坟前。
      她的身后是一队摘去钢盔的空降兵飞鹰侦察队员,清一色的光头迷彩服飞鹰臂章56-1冲锋枪伞兵靴。
      两名勇士的遗体抢回来了。
      张云没有消息。
      已经是第三天了。
      没有人相信他会当俘虏,这个傲气如同飞鹰一样的年轻侦察兵会成为敌人的阶下囚。
      他的骄傲,足以让所有人都相信他会拉响光荣弹,会将只剩下最后一颗子弹的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所以,飞鹰侦察队已经将他列入牺牲名单。
      方子君洁白如玉的脸上没有眼泪,只有神圣。
      她为了他骄傲。
      她为了自己所爱的男人骄傲。
      因为他是天杀的伞兵,他是傲气的飞鹰,他是杀敌的勇士。
      方子君拿出打火机。
      啪!
      黄色的火焰点燃了。
      带着蓝色的迷幻色彩。
      飞鹰侦察队员们举起自己手中的冲锋枪对天45度角齐声射击,枪口喷出的烈焰在呼唤着自己战友的英魂。
      一滴眼泪,滑过方子君的脸颊。
      火,还在燃烧。
      方子君的眼泪,却只有一滴。
      她的嘴唇翕动着:“我给你点烟了……”
      突然,泪花盈盈的眼睛睁大了。
      一辆吉普车歪歪扭扭开上山坡。
      她不奢望奇迹发生,但是她还是在幻想奇迹。
      车开到飞鹰侦察队营地前面,一个身材高大的侦察兵跳下车:
      “妈拉个巴子的!快来接你们的人!”
      “何叔叔!”
      方子君高喊。
      何志军把钢盔一摘随手就扔一边也不管扔到哪儿:“妈拉个巴子的,你老子方峻还没死呢!你在这儿干什么?——说你们呢!赶紧来接人,张云是不是你们的人?!”
      所有的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方子君手中的打火机已经扔出去了。
      何志军还没反应过来,方子君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几乎是飞向吉普车。何志军吓了一跳:“你个丫头片子跑什么跑?!这车上没你爸爸!”
      方子君哪儿还管他啊?!直接就跳上敞蓬吉普车。
      两个陆军侦察兵看护着一个血肉模糊的战士。
      方子君睁大眼睛,那个战士已经奄奄一息。
      伞兵们冲上来,把战士抬下来:“快!去叫医生!”
      “妈拉个巴子的一时半会死不了,给我找口水!路上捡着的,这小子命大,没受内伤!别看表面,吓唬人的!”何志军接过一个伞兵丢过来的水壶,看方子君眼泪汪汪就要往前跑,纳闷:“你个丫头片子在他们伞兵的地盘干什么?”
      方子君来不及跟他说,就冲入人群,抚摸着担架上张云的脸:“张云!张云!是我!”
      张云微微睁开眼睛,嘴唇翕动了一下,脸上绽出微笑。
      他在努力说着什么,方子君仔细贴在他唇边听。
      张云全身关节蠕动着,积蓄着力气到喉咙,就是在吐出一个字:
      “烟……”
      方子君泪流满面:“我给你点,我给你点!”
      她拿出那根烟,写着张云名字的烟,高喊:“火!打火机!”
      何志军诧异地看着,好像明白过来了,他右手拿着一颗烟还没放在嘴里,左手拿着的打火机也僵在半空。
      方子君一眼看见了,急忙冲过去夺过打火机:“何叔叔!我用一下!”
      何志军张大嘴看着她冲入人群,连说:“坏了坏了坏了……”
      车上的一个侦察兵就问:“大队长,那是方参谋长的女儿吗?什么坏了?”
      “我说坏了就是坏了!”何志军懊恼地转身指着他们鼻子骂,“我说你们!啊?!妈拉个巴子的差哪儿了啊?!怎么肥水流外人田啊?!多好一个姑娘,怎么就被他们伞兵撬走了?!你们要好好反省!唉——”
      长叹一口气,痛心疾首不是一般的。
      方子君把烟叼在自己嘴里,点着了,咳嗽了几声。她在此以前从没抽过烟啊!她把点着的烟插在张云嘴里,张云叼着烟,吸了一口,满意地笑了。
      方子君连哭带笑:“你怎么这个时候还不忘着赢我啊?!我欠你的啊?!”
      张云被烟呛着了,方子君急忙夺过烟:“别抽了!别抽了!等你伤好再点!我给你点,你让我点多少我就点多少!”
      泪水吧嗒吧嗒落在张云脸上,滑进张云的嘴唇。
      张云笑了,孩子一样得意。
      ……
      方子君破涕为笑。
      “不是真的吧?!”何小雨忍俊不禁,“这是我爸说的话?我的天呐!”
      “你以为是谁啊?”方子君刮她的鼻子,“就是你爸!幸好啊,你跟了刘晓飞,他是陆军!你要是跟了海军陆战队或者是空降兵,你到时候就看你爸脸色吧!绝对比包公还黑!”
      “我爸哪儿黑了?”何小雨嘟着嘴,“那是健康!”说完自己也忍不住乐了。
      “唉——还是战场上浪漫啊!和平年代,我上高中就被刘晓飞追着了,真没劲!”何小雨嘟嘴道。
      “浪漫?”方子君苦笑,“浪漫,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张云受的都不是内伤,皮肉伤恢复很快,明天他就要回到自己的飞鹰侦察队了。这段时间方子君当然就天天照顾他了,照顾得体贴入微。女人这种动物,是需要降服的;越优秀的女人越难降服,只有更优秀的男人才能成为她的男人。但是女人这种动物,一旦被降服,那么就是死心塌地的对自己的男人好——所以男人们不要怪你的女人对你们不好,那是因为你没本事降服她。降服一个女人不需要什么手段,往往就是那么一个瞬间,你出其不意剑走偏锋,直接就击中了她的要害,剩下的事情就简单化了,男人就等着享福没别的。
      方子君显然是被张云降服了。
      其实方子君的傲气也不是一般的,但是张云比她更傲。开玩笑,飞鹰么能不傲气么?这种傲气是没有理由的,如同伞兵天生就傲因为他上天的缘故。张云的爷爷是伞兵,父亲是伞兵,他自己也是伞兵,所以这种傲气是天生的。
      方子君再傲气,毕竟她也是女人。
      或者说,还是个十八岁的少女。
      二十二岁的张云就成为她的男人。
      因为,她服了。
      张云在病房收拾自己的行装,夜色已经笼罩这里,医院归于宁静。方子君在他的背后默默地看着他穿着崭新迷彩服的背影,忍着眼泪,脸上却有几分红晕。
      张云正在收拾东西,突然感觉到芬芳。他已经熟悉这种芬芳,他平静地感觉到方子君在背后紧紧抱住他。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方子君紧紧抱住他,因为她知道时间对于她越来越宝贵。
      每过去一秒,张云就距离出发的时间接近一秒。
      也就是距离危险更近一秒。
      方子君的眼泪在默默流淌。
      张云不动,感觉着方子君的拥抱,感觉着她高耸的柔软的胸口贴着自己结实的脊背。
      感觉到方子君的心跳,那么热烈。
      张云慢慢解开方子君的手臂,对着方子君。他的脊背挡住了窗口泛进的月光,于是方子君就在他的影子笼罩下。
      黑暗当中,看不见方子君的脸。
      张云伸手触摸,触摸到一脸眼泪。
      方子君哭出声来。
      “你是坏蛋!”
      “我是坏蛋!”
      “你是大坏蛋!”
      “我是大坏蛋!”
      “你是最大最大的坏蛋!”
      “我是最大最大的坏蛋!”
      方子君哇哇哭了。
      张云紧紧抱着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方子君揽着他的脖子,张云低下头吻住方子君的柔唇。方子君的舌头一下子跳进他的嘴,犹如小鹿一样跳动。张云不敢乱动,只是呼吸更加急促,他不得不和以前一样克制自己。
      毕竟,他是二十二岁的男人。
      而且比别的男人更强壮。
      方子君却不管不顾,流着眼泪吻着张云。
      张云使劲推开方子君,笑了:“你再这样我喘不过气了。”
      “就是让你喘不过气!”
      方子君又覆盖上他的嘴唇。
      张云忍耐着,感觉到方子君的嘴唇移动到了他的脸颊上,吻着他刚刚剃干净的下巴。那里还有细密的胡喳子,扎着方子君的脸和嘴唇。接着小鹿一样的舌头跳动到他的耳朵,他的脖子,他的突出的喉结……
      张云只能强制推开方子君:
      “你别这样,外面有人!”
      “我看谁敢进来?”
      方子君的眼睛在黑夜当中闪烁着泪花。
      两个人都是急促地喘气。
      “子君,我们战后就结婚。”张云认真地说。
      方子君咬着嘴唇,半天,嘟囔出一句话:
      “我想给你怀个孩子。”
      张云跟被雷劈了一样,呆住了。
      方子君扑上来:
      “我想给你怀个孩子,我们的孩子。”
      张云呆了半天:“我会回来的,你等我——战后就结婚。”
      “可是我怕……”
      方子君哭着堵住他的嘴。
      “我会回来的!”张云坚定地说。
      “我等不了你回来,我想给你!”方子君哭着说。
      外面远处,炮兵密集射击开始,间或有高射机枪的粗重射击。
      方子君吻住张云的嘴,张云低下头抱住她。
      “我是你的女人,飞鹰的女人……”方子君哭泣着。
      张云吻着她的嘴唇,吻着她的脸颊,吻着她洁白的脖子。方子君扬起头闭上眼睛,抱着自己的男人。两人倒在行军床上,行军床立即啪一声断裂了。两人都惊了一下。
      外面哨兵跑步过来拉枪栓:“什么声音?!”
      “去去去!”女兵宿舍那边喊,“站你的岗去!没你事儿瞎跑什么?!”
      哨兵悻悻答了一声是,脚步声回去了。
      “没事。”方子君羞涩地笑道,“她们都帮我看着呢。”
      张云眼中又是那种傲气的神情:“你是我的了。”
      “是的。”
      方子君松开张云的脖子,软软地躺在塌在地上的军被上。
      “我是你的了,伞兵。”
      张云的野性被唤醒,哗啦一声撕开方子君军装的前襟,连内衣一起撕裂了。方子君洁白高耸的乳房一下子崩出来,她惊恐地低声叫了一声捂住自己的前胸。
      张云的动作温柔下来,他吻住了方子君的嘴唇:“你是我的女人。”
      方子君点头,手缓缓松开了。
      外面的炮声还在继续,张云的手却温柔起来。方子君乖巧地将自己的身躯抬起来,让张云脱去自己的军装和内衣。她闭上眼,等待着自己的成人仪式。
      当张云攻入方子君的城门的时候,她痛楚地叫了一声。
      “疼吗?”
      张云立即停住。
      方子君睁开眼,抚摸着张云满背的伤疤,流着眼泪:
      “我想你,更疼。”
      随着张云的攻势加强,方子君脸上的痛楚掺杂了一种复杂的表情。这种表情圣洁而又充满诱惑,在这样一个纯真的女孩脸上是那么矛盾地统一在一起。一种奉献的快乐从她女性的身体深处涌现出来,她不由地叫出声音。
      这种声音不再痛楚,而是充满了快乐。
      她吻着他的耳朵,在他的耳朵旁边低声呼唤:
      “我,爱你……”
      当男人爆发出来,方子君终于不能再忍受那巨浪的冲击高叫出来。
      远处炮声又开始了,带着死神的尖啸。
      在提醒他们,这里还是战场。
      ……
      天亮了,他走了。
      她站在山坡上看着吉普车远去。
      一直消失,也没有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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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0]以壇為家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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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2-1-13 15:25:16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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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怀孕了么?”何小雨睁大眼睛问。
      方子君遗憾地摇头:“没有,我那时候不知道还有安全期。我给他的那天,正是例假头一天刚走。”
      何小雨长出一口气,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落。
      “我第一次见到张雷,确实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方子君说,“因为他太象他哥哥了,但是我知道这不是一个人。我不能再这样下去,我会毁了张雷。我不爱他,也不可能爱。我和他的哥哥曾经在一起,我怎么可能还和他在一起呢?”
      何小雨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反正……”何小雨想了半天说,“你自己得好好合计合计,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就算你不和张雷在一起,你也不能这样一直下去啊。”
      方子君拉开窗帘,阳光洒进来。
      “天亮了。”
      方子君脸上绽出一丝笑容。
      “可是,已经没有飞鹰了。”
      她的笑容凝固了,哭了一夜的红肿眼睛又渗出眼泪。
      何小雨从背后抱住她:“姐姐,你太苦了……”
      8
      黄昏的余晖当中,张雷坐在学院的攀登楼上吹口琴,吹的曲子是弘一大师填词的《送别》。
      刘晓飞和何小雨坐在他的身后。
      何小雨轻声合着口琴的旋律唱起来: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扶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海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
      空灵的歌声敲击着天堂之门。
      张雷的口琴声音渐渐弱下来了,他看着远处苍莽的群山,眼泪慢慢流出他深陷的眼窝。一周的时间,让他消瘦了一圈。原本就棱角分明的脸庞,更加显得如同岩石一样坚硬。
      口琴是方子君托何小雨送来的,还有她的一张纸条:
      “这是你哥哥留下的,应该你收藏。”
      没有落款。
      张雷太熟悉这个口琴了,当时他跟哥哥学口琴就是用这个开始的。
      从小他们弟兄就是多才多艺,无论在大院里面还是在学校都是女孩们眼中的明星。张雷很崇拜自己的哥哥,他的哥哥是那么出色,出色到了他在少年时代都不能容忍哥哥和女生谈恋爱的事实,甚至想出各种方法去破坏。因为他觉得那样的女孩配不上哥哥,哥哥是属于那种小说里面才会出现的完美女孩的……
      是的,方子君是这样的女孩。
      只有她配得上哥哥。
      但是哥哥牺牲了,牺牲在那片热带丛林深处。
      留下她那颗破碎的心在世间游荡。
      哥哥走了,真的走了。
      张雷闭上眼睛,任凭泪水流淌下来。
      刘晓飞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张雷没有回过头,只是回过手握住他的手:“我没事。”
      “我们还在一起。”刘晓飞声音嘶哑,“我们是兄弟。”
      张雷点点头。
      何小雨也伸出手放在他们的手上:“我们也是兄弟。”
      张雷笑笑,泪水又流出来。
      “给哥哥磕个头吧。”刘晓飞说。
      三人起身,张雷把口琴放在南边的楼沿上。
      何小雨拿出一包软中华:“子君姐告诉我,你哥哥最喜欢抽这个烟。”
      张雷点点头,打开烟,抽出一根点着了,插在口琴前面的砖缝里。
      刘晓飞也点着一颗,插在张雷的烟旁边。
      甚至从不抽烟的何小雨也点着一颗,插在张雷的烟另一边。
      三根烟袅袅散着青雾,在余晖当中升腾,和背景的青山浑然化为一体。
      军帽都摘下来,三个人将军帽放在身边,慢慢跪下了。
      “哥哥,我们给你磕头了。”张雷说。
      “哥哥,从此以后我和张雷就是兄弟,无论生死,永不分离!”刘晓飞庄重地说。
      “哥哥,我替子君姐,给你磕头了……”何小雨咬着嘴唇,努力不哭出声。
      三个青年军人,对着南方,对着那看不见的热带丛林,对着那埋着忠魂的苍莽热土,用中华民族最古老最庄重的仪式来纪念他们的兄长、这个民族最勇敢的勇士群落当中的一员。
      那消失在黑夜当中再也没有飞回来的飞鹰。
      张雷伏在楼顶,手指抠着砖缝,额头贴着冰冷的砖头,脊背抽搐着。哭声传出来,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对兄长的思念之情,放声大哭。
      撕心裂肺的哭声回荡在攀登楼上空。
      只是不知道,天堂的哥哥能不能听见?
    “韩振东!”
      “到!”
      “刘晓飞!”
      “到!”
      “陈建国!”
      “到!”
      “张雷!”
      “到!”
      ……
      随着队长利落的口令,八名学员迈出队列。
      刘晓飞有点摸不着头脑,看着面前站着的队长和副院长,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中校。
      经过心灵炼狱的张雷已经没有当初的那种初生牛犊的感觉,变得沉默老练,只有眼中还是那种不变的傲气。
      队长合上名单:“其余的人,带回!”
      副院长是少将,但是对身边的那个中校很客气:“小雷,怎么样,这几个就是我们侦察指挥专业最好的学生了。人我交给你,但是你得给我注意安全。”
      姓雷的那个中校点点头,居然没说话。
      学院领导和队长等都走了,操场的角落只剩下雷中校,还有就是学院警通连的连长。警通连长大家都熟悉,侦察专业的没少闹事,所以彼此都是熟人。只是这次祖籍山东的警通连长没有往日那种鸟味道,变得非常严肃。
      戴着金丝边眼镜跟学者一样斯文的雷中校没有那么严肃,随便招招手:“都坐下吧。”
      就都席地而坐。
      “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雷克明,是总参情报部的。”雷中校淡淡说,“你们现在由我指挥,一直到任务完成。”
      大家都打量他,也在纳闷是什么任务。
      “两个月前,我把一个人藏在了陆院警通连的禁闭室。”雷中校摘下军帽,有条不紊地梳理自己头上已经显出秃顶的头发,“现在我接到命令,把这个人带回北京。”
      大家静静地听着。
      “这个人的背景我也简单介绍一下,你们也应该知道纪律。”雷中校看着他们的眼睛,大家心中不由都是一寒,如同看见了眼镜蛇的信子。“他也当过兵,后来经商,再后来涉足走私。本来这种案子不是军队管,但是他的关系网和利益集团涉及到某些部队的高层领导,地方警方和海关都处理不了,所以案子就转到我这里来了。为了保密起见,对他进行密捕以后就秘密关押在陆院,这是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我不用担心他服毒自尽,或者哪天突然上吊,我想表达的意思你们都清楚了。你们虽然是学员,但是也是军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们要跟我一起秘密押解他回北京移交给地方有关部门,你们将持有枪械,但是不到万万一不能开枪。”
      大家都听得如同天书。
      “军区特种侦察大队将抽调一个排担任外围警卫和开道,你们是贴身看守,跟我在一起。”雷中校戴上军帽,“你们学的是侦察兵,就应该知道侦察兵的规矩。从现在开始,你们断绝和任何人的联系,由警通连长带你们去准备。一个小时时间,领取武器和通讯器材。去吧。”
      “起立!”警通连长起身喊。
      八名还没反应过来的学员起身。
      雷中校正要转身,突然想起来,转身对警通连长吩咐:“对了,给他们准备纸笔和信封。”
      大家更纳闷,要这个干什么?
      雷中校没有表情:
      “留下遗书,有备无患。”
      毛还没长全的军校学员们脑子都蒙了一下。
      雷中校转身走了,学员们渐渐回过味道来。
      “便步走。”警通连长一挥手,“警通连连部。记住啊,你们上厕所都必须是两人以上。不是不信任你们,这是规矩。”
      在连部的会议室,警通连长把信封和纸笔交给每一个学员,看看表:“二十分钟时间,写吧。桌子上的烟你们可以随便抽。”
      他转身走到门口坐下。
      屋子里面的气氛是凝重的。
      张雷第一个拿过纸笔,想想:“报告!”
      “讲。”
      “我还要一个信封。”张雷说。
      “给谁写?”
      “对象。”张雷斩钉截铁。
      警通连长想想:“还有谁需要多的信封,举手。”
      刘晓飞举手,还有三个学员举手了。
      警通连长对外面的文书说一声,又拿来五个信封。
      “你谈对象了?”刘晓飞低声问张雷。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张雷难得开了一句玩笑,“写你的吧,等任务结束我再跟你说。”
      刘晓飞还是为兄弟高兴的,但是时间有限而且场合不对,他还是赶紧写信。一封给爸妈,一封给小雨。
      张雷写完给爸妈的简短遗书,拿过信纸,想了想,用钢笔在上面写下:
      方子君同志……
      他想了想撕掉,直接在纸上写着什么。张雷匆匆写完,直接装入信封,在信封上写上“军区总医院    方子君同志”,塞在自己写给父母的遗书下面交给警通连长。警通连长也不看,就直接都装入一个盒子上了封条。
      张雷点着一颗烟,刘晓飞刚刚写完。
      “你对象到底谁啊?”刘晓飞好奇地问。
      “我牺牲了你就知道了。”张雷奇怪地笑。
      武器拿进会议室。每人领到一把五四手枪和一支85微型冲锋枪,还有一把俗称“攮子”的侦察兵专用匕首,接着开始领取子弹压弹匣。毕竟是学员,有的学员压子弹的时候手都在颤抖。
      张雷叼着烟,仔细检查着自己的武器。他哗啦一声拉开枪膛,看着保养情况。接着就熟练地往弹匣里面压子弹,手一点都不哆嗦。
      他等待真正的战斗,已经等待了很长时间。
    禁闭室的门哗啦一下打开。
      “出来吧。”
      雷中校的声音严肃,但是不严厉。
      站在他身体两侧的刘晓飞和张雷就看见一张惨白的脸。这张脸上浮出笑容:“老雷,能不能别这么一惊一炸?”
      “今天你已经被正式批捕了,这是逮捕证。”雷中校拿出逮捕证,“高检委托我们把你带到北京,签字。”
      他看看逮捕证,苦笑:“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想好了,我坦白,反正我也活不了了。既然没人救我,我何必保他们?”
      “这是司法程序的事情,你可以和******、高检还有海关总署的同志们谈。”雷中校接过他签字的逮捕证,“老赵,委屈你一下。”
      张雷走过去,给他戴上手铐。
      老赵看着张雷的眼睛。
      张雷不说话,和刘晓飞一边一个夹住他往外走。
      雷中校和他们三人被其余的学员围在中间,径直从警通连的连部走廊穿过去。
      走到楼下,看见阳光,老赵贪婪地抬起头,呼吸。
      一辆带警报器的丰田大面包等在这里,车上的牌照已经摘下来,车窗前面放着一个“警备”红牌。司机不是陆院的,是雷中校的人,一看也是那种精明干练的,迷彩服上没戴军衔,腰部鼓囊囊的,也是揣着家伙。
      “老赵,配合点。”雷中校说,“我不想你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有人比你更看重我这颗脑袋。”老赵笑笑,“我的脑袋现在值钱了,不知道他们出多少钱买。”
      “这个不用你操心了,我不会让他们得手的。”雷中校指指四周的学员,“这些都是你的晚辈,你的小师弟,你别让这帮小弟兄作难。”
      老赵点点头:“我知道,你肯定研究透我了——走吧,我还是个汉子。陆院养了我四年,我不会对他们下手的。”
      上车后,张雷坐在老赵旁边,刘晓飞坐在他后面。老赵把手放在腿上,雷中校坐在他隔着通道的座位上:“你们别小看这个老赵,你们还和尿泥的时候他就是陆院侦察系的高材生。他和我还曾经是一个单位的,执行过不少任务,是真开枪杀过人的主儿。对他尊重点,但是前提是他不找麻烦。开车。”
      车无声驶出,通过陆院绿化很好的校园。
      出后门以后,看见门口僻静的路上里面停着三辆挂着伪装网的吉普车。车牌也已经卸掉,每辆车边都站着一个抱着81-1自动步枪的战士。臂章已经卸掉,但是头上当年绝对少见的黑色贝雷帽、脸上的伪装油彩和脚上的黑色牛皮战斗靴显示着他们来自一支特殊的部队。
      面包车停在这列车队后面,雷中校下车。
      戴着黑色贝雷帽的陈勇少尉从车上下来,两人敬礼。
      “报告首长,狼牙特种侦察大队特战一连一排全员到齐。请您接管!”
      雷中校点点头,接过文件签字:“何大队还好吗?”
      “是。”陈勇说。
      “你要不要上车去见见老赵。”雷中校说。
      陈勇脸上表情不是很舒服,想了想,点头。
      站在引导车边的林锐抱着自动步枪,枪托抵肩,眼神锐利。他现在是特战一连一排一班战士,角色是第一突击手,也是突击小组的组长。田大牛坐在司机位上,看着外面,身后是乌云和其余的战士。
      “别紧张,走火了可不得了。”田大牛对车边的林锐说,“谁都有第一次执行任务,习惯了就好了。”
      林锐点点头,食指从扳机位置松开了一点。
      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什么异常。
      但是汗水还是从林锐额头渗出,流进嘴里涩涩的。
      陈勇上车,走到老赵面前,敬礼:“老连长。”
      老赵笑笑:“没法给你还礼了,没想到是你送我上路。”
      陈勇严肃地:“职责所在。”
      老赵点头:“你和老雷送我,我心里舒服点。走吧,路上我不会找麻烦。但是你们自己要注意,一路上情况可很复杂,他们应该是有能力得到我今天上路的情报的。”
      陈勇点头:“路上如果有照顾不周你尽管开口,我会尽力满足你。”
      老赵叹口气:“混到今天这步,我自己也不愿意看见。一步错步步错,我没什么可说的。替我问何志军好,走吧。”
      陈勇掏出一包烟塞给老赵,看了他半天,转身下车。
      “走!”陈勇下车以后高喊一声,吉普车开始发动。
      林锐拉开车门上了副驾驶的座位,持枪在胸,警惕地注视着前方。田大牛踩下油门,车离开原地出发了。陈勇在第二辆吉普车上,面包车跟在他后面。再后面是另外一辆吉普车。
      三辆车上都有电台,单兵都配备了对讲机。
      张雷坐在老赵身边,打量着这个奇怪的男人。
      老赵抽着烟,也不说话。
      雷中校也不说话,只是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刘晓飞坐在老赵后面,手里握着微冲。上车前,雷中校专门交代过,如果出现意外,在合适时机,可以将老赵就地击毙。
      刘晓飞问什么是合适时机?
      雷中校还是那么淡淡一笑:“就是合适的时机,听我命令吧。”
      车队拐出小路,开上大街,径直开向郊区的公路。
     “一号车,注意前方路况。我在你后面20米,保持现在车速。”电台里面传出陈勇的呼叫。
      “一号车收到。”电台兵回答。
      林锐的眼睛始终没有放松过,右手一直抓着步枪。
      车队在午间的海滨公路穿行,不时掠过身边的民车和骑着自行车的行人。
      面包车内,雷中校一直在看着后视镜。后视镜有两个骑着摩托车的年轻人一直远远跟着,他皱着眉头在思索。
      张雷贴着老赵坐着,侧光在注意老赵。老赵只是在抽烟,许久他问:“老雷,看见什么了?”
      “你说呢?”雷中校回过头。
      老赵笑笑:“保密教育,要长抓不懈!”
      “你会怎么处理?”雷中校问。
      “断掉尾巴没什么用,往北京的方向就一个。”老赵说,“条条大路通北京,制造假情报打幌子,真实目标另奔他路。”
      “不愧是老侦察。”雷中校笑笑,“就按照你说的办。”
      他拿起电台:“陈勇,前面停一下,你过来。”
      还没回答,前面一号车电台兵报告:“一号车报告!一号车报告!前方出现突发情况!一辆面包车在挡路!”
      面包车不紧不慢,就是不让路。田大牛按着喇叭,对方跟听不见似的。
      “战斗准备!”田大牛高喊。
      林锐步枪抵住肩膀,枪口冲前。
      “一号车,鸣枪警告!”雷中校的声音传来。
      “鸣枪警告!”田大牛对林锐说。
      “是!鸣枪警告!”林锐将枪口伸出车窗,对天扣动扳机。
      哒哒哒哒……
      一个长点射。
      前方面包车视若无睹。
      “一号车报告!前方车辆无视警告!请求开枪射击目标!”田大牛高喊。
      “情况不明,不许射击目标!”雷中校回答,“准备冲撞!”
      “是!准备冲撞!”田大牛高喊,“抓稳了!”
      林锐关上步枪保险,抓住车前杠,头低下来。后面的弟兄们都抓住了自己的支撑物,神情严肃。
      “撞击目标车辆,清道!如果对方有动武倾向,可以射击!”雷中校果断的命令传来。
      “撞击目标!”田大牛高喊。他驾驶吉普车,瞅准面包车尾部靠近道内一侧撞击上去。
      咣!
      加固的保险杠直接就撞击在面包车尾巴上。面包车向一侧偏去,但是又顽强拐回来。
      “再次冲撞!”田大牛高喊。
      咣!
      面包车被撞击到山崖一侧,车在山崖上擦出火花。吉普车和面包车在狭窄的海滨公路并上了。
      “战斗准备!”田大牛高喊。
      哗啦啦一片拉枪栓的声音。
      面包车的后车门被撞坏了,但是窗户打开了。林锐一眼看见黑洞洞的枪口,一把按下田大牛的头,自己也往后一闪。
      哒哒哒哒……
      子弹打破车窗,从田大牛脑后射过去,擦过林锐的钢盔前沿。
      林锐毫不犹豫,步枪顺手就架在田大牛肩膀上扣动扳机!
      哒哒哒……
      车里有惨叫。
      一班的弟兄们直接就在车里对着面包车齐射,大屁股班用吉普车的半面蓬布和对面的面包车成了马蜂窝。
      一号车开过去,停在前面。
      林锐在停车的同时就已经下车了,自动步枪在手打出两个短点射。
      面包车前车窗出现几个弹洞,司机歪在方向盘上。面包车失去控制,开下山崖。
      林锐听着下面的爆炸声,心有余悸。二号车以及其余的车辆从他们身边径直开过去,毫不减速。
      “清理尾巴!前导变后卫!”雷中校的声音响起来。
      后面两辆摩托车刚刚过来,看见战士们已经封锁道路步枪在肩掉头就窜了。
      “不要射击,防止流弹误伤。”田大牛说,“跟上队伍。”
      面包车内,学员们第一次见到战阵,紧张起来。
      “老赵,看来这趟不太好走。”雷中校淡淡一笑,“前面跟我换车。——电台兵,通知总部,让地方公安机关收拾现场。”
      林锐在车内急促喘气,田大牛一边开车一边说:“都别紧张!战斗没有结束!林锐,放松点!”
      林锐咽下一口唾沫:“是,班长!”
      远处山坡上,一个男人放下望远镜,点点头。
    黄昏时间,车队开入一个军用仓库。雷中校指挥部队下车,仓库主任也不多说话,直接就招呼他们进了招待所。陈勇带一排住在一楼,雷中校带老赵和八名军校学员住在二楼。
      “你跟附近老百姓的关系怎么样?”雷中校上楼的时候问主任。
      “一直很好,我们还帮他们盖了小学,官兵都去轮流义务助教。”主任说。
      “你去镇里借车,借的出来么?”雷中校问。
      “可以。”主任问,“不过镇里面有车的单位不多,装不下这么多人。”
      “一台面包一台吉普,别的你不用管。如果车出了问题,我们会照购买价格赔偿。”雷中校说,“天亮前,你办好这个事情。车况要好,加满油。”
      “好。车开到哪里?”
      “直接开进来,停在招待所门口。”
      进了二楼专门为首长准备的套间,雷中校告诉老赵:“你今晚就住在这儿,不过他们俩得陪你。——你们俩,可以轮流休息,但是不能分开。”
      刘晓飞和张雷答应一声。
      招待所一楼,每个房间住了三个战士。晚上外面都是双哨,楼顶有步枪手和狙击手值班。
      “乌云,我现在有点后悔,没写遗书。”林锐趴在楼顶,拿着夜视仪在观察,嘴里念叨着。
      乌云的眼睛从85狙击步枪的瞄准镜离开:“你不是说你命大,子弹打不着你吗?”
      “今天中午我才知道,原来子弹不长眼睛。”林锐的语音很平静,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感慨。
      “现在你说还有啥用?现在咱连个纸笔都不能带,你想写都没得写。”乌云说着又开始扫视前方。
      “我就是那么一说。”林锐说,“当我今天打死那个司机的时候,我突然觉得生命无常。我想,我应该留下遗书。那应该是我最真实的人生感受。”
      “你打算写给谁?”
      “我爸爸,还有我妈妈。”
      “你给你爸爸妈妈怎么还写两封?”
      “他们离婚好多年了。”
      乌云想想:“嗯,你是该写。不然他们会互相怪罪,没照顾好你。”
      “对。”林锐点头,“还有两封,写给谭敏,还有徐睫。”
      “你这怎么也写俩啊?”乌云纳闷,“你对象不是谭敏吗?”
      “是谭敏。”林锐的声音很冷静,“徐睫是我的朋友,我救了她的命,我想告诉她只有这个时候我才理解她当时的感受。”
      “搞不懂你们城市兵,怎么那么多花花肠子。”乌云摇头。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林锐说,“谭敏已经考上财经大学了,等她毕业了,我们就结婚。”
      “那你呢,到时候还当兵?”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明年就考军校,等谭敏毕业的时候,我想我会是一名优秀的军官。”林锐看着远方,“她为我打过两次胎,那时候我不懂事。无论她还能不能怀孩子,我都要娶她。”
      “我没那么多想法,我就想以后可以提干,实在不行就转个志愿兵。”乌云低沉地说,“把我娘接到部队来,她在草原上放羊,太苦了。为了让我当兵,她把积蓄都掏出来送礼了。她不识字,信都是托别人写的,报喜不报忧。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过得怎么样。”
      招待所会议室,陈勇和雷中校在地图前站着。雷中校的手指在地图上游走,片刻,他抬头:“明天早上,分头走。”
      陈勇点头:“好,你需要多少人?”
      “两个学员,三个战士。”雷中校看着他的眼睛,“要最好的!”
      招待所首长套间,老赵和衣躺在床上抽烟。刘晓飞坐在床边,手里还拿着微冲。张雷坐在窗户边上,看着外面出神。
      “你去睡会吧。”刘晓飞说,“醒了过来接班。”
      张雷摇头:“看这个架势,这位大师哥不是善茬子。咱俩还是都戳在这儿吧,也好有个照应。”
      老赵笑了:“小家伙,如果我想跑,再来十个你也不是对手。”
      张雷掉转脸看他:“我知道,但是你首先要从我和他的尸体上走过去。”
      老赵苦笑,半天:“你叫什么?”
      “张雷。”张雷说。
      刘晓飞想制止他已经晚了。
      “没关系,”张雷说,“如果你和我打,死在我的手上应该知道我的名字。”
      “你不想知道我的名字么?”老赵问。
      “不想,因为你会死在我的手上。”张雷说。
      老赵哈哈大笑:“后生可畏!下辈子我还会当兵!可惜没有酒,否则我就和你们两个后生把酒当歌!”
      “老赵,你是个爽快人。”张雷说,“我敬重你是条汉子。如果有不测,我保证我一枪打死你,你不会死得痛苦。”
      天色擦亮,陈勇点名:“田大牛!林锐!乌云!出列!”
      三人在大厅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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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2-1-13 15:25:49 |只看該作者
    “长枪交给班副,你们只携带短枪和匕首,去换便装。”陈勇说。
      “是!”
      招待所首长套房,雷中校把两套便装扔给刘晓飞和张雷:“换上吧,我替你们看着。今天,我们和大队分头走。”
      二十分钟后,军车队出发。
      远处山坡上,那个男人拿着望远镜在看。
      半小时后,那两辆民车也出来了。
      男人在思考着,拿起对讲机:
      “跟军车!”
    方子君在房间里面坐卧不安,胸口跟揣了一个小兔子一样跳个不停而且没有规律忽快忽慢。这种不好的预感在六年前曾经有过,当时还以为自己因为热带丛林的气压产生的身体不适。但是在晚上,噩耗就传来了……
      她不敢再回想了,赶紧打开窗户深呼吸。
      “方大夫,电话!”楼道里面喊。
      方子君急忙跑出宿舍,拖鞋跑掉一只,她急忙回去踢上。咣咣咣跑下楼,拿起传达室的电话,气都喘不均匀,胸部急促起伏着,过了好久她才敢说:“喂?我,我是方子君……”
      “姐姐!是我!”电话那边何小雨哭着说,“我找不到刘晓飞了!”
      “你,你去陆院找了吗?”
      “我现在就在陆院,他们都不告诉我刘晓飞去哪儿了!”何小雨着急地哭着说,“还有张雷,张雷也没了!”
      方子君的脑袋就轰的一下跟充气了的皮球一样大了。
      “他们队里都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还有其余的几个学生也没了。说是出公差,但是他们的眼神都怪怪的。”
      “你找他们队长了吗?”
      “找了,他什么都不肯说!”
      “你等我,我马上过去!”
      方子君一把挂上电话回去穿衣服了。
      这种不好的预感,她已经知道是为什么了。作为老兵,她比何小雨更熟悉军队。虽然她不能确定是什么事情,但是有一点是确凿无疑的——他们肯定是执行任务去了,而这种任务是密不告人的!正是由于这种密不告人,反而预示了可能出现的危险。侦察系的学员被抽调出来,当然不可能是什么简单任务。
      她考虑不了那么许多,甚至出门以后还奢侈了一把,打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奔向陆军学院。
      “你先别哭。”方子君把何小雨拉到身边,“我去找他们队长。”
      “我跟你一起去!”
      “小雨,很多事情你去了反而不方便。”方子君说,“你毕竟还是学员,很多事情他会跟我说,不会跟你说。”
      队长不想多说话,只是说学院有规定,他们回来以前什么都不能对别人说。
      “同志,请你相信我!”方子君恳切地说,“我也是个老兵,我参战过,我知道保密原则的重要性!我以我的党性和人格担保,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既然你了解保密原则,那么我更不需要解释什么。”队长说。
      “我有权知道,刘晓飞和张雷到底是去执行任务还是别的公差!”方子君说,“我只是想知道这点,别的我不想多打听!如果出现什么意外,我想我应该有心理准备。”
      “你是他们什么人?”队长坐在办公桌边也不抬头。
      方子君被问愣了——是啊,她是他们什么人啊?
      “我是刘晓飞的姐姐!”方子君说,“他的女朋友是我的妹妹!”
      “张雷呢?”
      方子君的嘴张开又失语。
      队长奇怪地抬起头。
      方子君咬牙,声音很低:“我是他的女朋友。”
      队长看看她的文职干部肩章,又看看成熟的方子君,眼神很奇怪。
      “你是他的女朋友?”
      “我是他的女朋友。”
      “你怎么会是他的女朋友?”
      “我怎么不能是他的女朋友?”
      队长被问愣了。
      “同志,我曾经是他哥哥的女朋友。”方子君平静地说。
      队长傻傻地看着她。
      “是的,我想你知道他哥哥是烈士。”
      “我知道。”队长点头。
      “现在,我是张雷的女朋友。”方子君看着队长的眼睛,“我想,我有这个资格和权利知道,我的男朋友是不是有也可能成为烈士?”
      队长彻底傻眼了。
      “我已经牺牲了一次爱情!”方子君的声音是从嗓子眼出来的,“现在,我想知道我是不是可能再牺牲一次!我的两个男朋友是亲兄弟,哥哥牺牲了,我想知道弟弟是不是也有可能成为烈士?”
      队长张大嘴,惊了半天。
      “我只是想知道,他是不是很危险?!”方子君眼中的眼泪在打转。
      队长低下头,沉默。
      “你不说话,就表示他是在执行危险的任务?对么?”方子君征询地问。
      队长还是不说话。
      “谢谢你,同志!”
      方子君感激地鞠躬,戴上军帽,转身要出去。
      “等等!”队长喊。
      方子君回头。
      “我很佩服你,你很坚强。”队长说。
      方子君苦笑:“我没什么可以坚强的,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我会为你和他的关系保密的。”队长说。
      “没什么可保密的,”方子君惨淡地说,“这没什么丢人的,我们只是相爱了。——如果他牺牲,我要以他的未婚妻的身份参加追悼会!你记得通知我!”
      队长肃然,起身点头。
      方子君走出办公室,何小雨等在外面。方子君拉过何小雨,严肃地说:“这是非战争行动,和平时期军队执行的秘密行动。我们都无权知道行动内容,这是高度保密的。”
      “他,他会有危险吗?”何小雨又想哭。
      方子君的脸上很坚强:“他是军人。”
      “子君姐……”何小雨哭出来。
      “他们都是军人。”方子君脸上的表情很肃穆,“你也是军人。我们都是军人,我们不属于我们自己,包括我们的生命,都属于这支军队。小雨,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忘记我们已经是军人,而军人为了国家和军队牺牲,是天职!”
      何小雨哭着点头。
      “我现在该怎么办?”
      “等。”方子君苦涩地说。
      是的,等,和过去一样。
      等。
      作为军人的女人,只有一个字可以概括她们的命运。
      那就是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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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2-1-13 15:26:5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第七章
      
    “同志们,现在只剩下我们六个人。”雷中校穿了一身西服,果然像个大学教授,他还是那么不紧不慢地说。“我没什么更多说的,你们都是军人。军人就不是吃干饭的,拿出你们的手段,来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
      “保证完成任务!”
      五个年轻人立正,低声吼道。
      雷中校点点头,看老赵:“老赵,你要不要讲两句?”
      老赵苦笑:“我有什么好讲的?”
      “你是他们的前辈,没什么对小兄弟们说的么?”雷中校淡淡一笑。
      “老雷,你个***老雷!”老赵指着他的鼻子骂,“你非得逼我!我上辈子欠你的?!”
      骂归骂,他还是站在了队列前面。
      五个年轻人奇怪地看他,不知道该立正还是别的什么。
      “同志们!”
      老赵的声音如同洪钟,果断干练。
      刷——
      五个年轻的军人不由自主地立正。
      老赵看着这些年轻的脸,嘴唇翕动着,良久才缓缓地说:“稍息!”
      空气仿佛凝固一样,囚徒老赵压抑着内心波动的情绪,眼睛晶晶发亮,那是因为有酝酿着的眼泪。
      “仅仅在一年前,我和你们一样也是军人。作为一个军人,我是合格的,甚至是优秀的!无数次的出生入死,枪林弹雨血雨腥风之间和我的战友肝胆相照!旁边的雷克明这个王八蛋,我救过他他也救过我,我们的交情是拿命换来的!——我无愧我的军人生涯,我也无愧侦察兵这个光荣的称号!”
      老赵脸上的表情很神圣,仿佛回到那些过去的峥嵘岁月。
      “但是,作为一个脱下军装的社会人,我犯罪了!我没有倒在敌人的枪口之下,却即将走上自己人的刑场!此时此刻,我的心情是复杂的!我不能告诉你们我是为什么走上这条不归路,我只想说——同志们!无论你是穿着军装还是脱下军装,都别忘记你是一个兵!——我就是因为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兵,在犯罪的深渊越陷越深!现在,他们要的是我的命!而你们这些优秀的年轻战士要保护的则是我这个罪人的命,我的内心是承受着巨大煎熬的!在利益的驱动下,他们会丧心病狂!他们的势力是巨大的,他们的手段会是残忍的!看着你们即将和我一起走上这条险途,我于心不忍啊!我甚至想给我一把枪,高喊一声跟我走,我带你们杀出去——如果是在一年前,我会这样做的!但是现在,我知道不可能!”
      老赵说不下去了,半天:
      “我不会忘记自己曾经是一个兵,在你们的眼睛当中我看见了当年的自己!我后悔我脱下军装,后悔我犯罪,但是我不会后悔是你们押送我走向刑场!因为你们是军人,是我的晚辈,是我的小兄弟!请允许我用一个老兵的身份来告诉你们——一切行动听指挥,灵活机动!完了!”
      五个兵站在原地,不知道鼓掌还是不鼓掌。
      雷中校挥手:“出发!”
      六个现役军人就夹着一位退役军人走出宾馆房间,脚步踩在红地毯上。中午的时候,军车队到达这个城市的郊区他们就下车了。陈勇带着假目标继续北上,他们则进入这个城市隐没在人群之中。
      休息了两个小时以后,他们也出发了。雷中校带来的司机开着一辆通过当地军分区借来的地方牌照大面包等在宾馆门口,车门开着。七个人出了转门之后直接上车,林锐还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右手伸在怀里摸着手枪枪柄。
      面包车混在车流当中出发了。
      车开出城市,在郊区上了国道。大家都一直没说话,老赵就更没说话,只是一根一根抽烟。
      “试探火力。”老赵突然说。
      雷中校一愣。
      “试探火力!”老赵睁开眼睛,“目的有两个。第一,试探对方的战斗决心和火力强度;第二,刺激对方过分谨慎的神经,等待对方出现错误判断。”
      雷中校睁大眼睛。
      “对方的错误,都是为我可用的。”老赵长叹一口气,“老雷,你和我都犯错误了。”
      雷中校明白过来。
      “他们就在等我们和大队分开。”
      车上的都是兵尖子,这种对话不可能不明白过来什么意思。
      “现在,就很难发现他们的尾巴了。”雷中校说,“对手很专业,不是一般的专业。”
      雷中校沉思着。
      “我的脑袋价值起码五千万,值得他们冒这个风险。”老赵悲凉地说,“看来,他们可能从境外请了高手。我难逃此劫,没必要连累这些小兄弟。老雷,给我一枪吧。”
      “我的任务是把你带回北京。”雷中校说,“至于其余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了。错就错了,但是他们别想得逞!别忘了,这是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领土!还轮不到他们逞强!”
      车在前行,只是他们都不知道,到底哪个是跟踪的。他们都知道,一定有尾巴,这一次是真正的尾巴了。
      更不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张雷的心反而坦然起来,也许自己的生命早就随着哥哥而去了,现在不过是在追逐哥哥而已。
      刘晓飞则在想何小雨能否接受自己牺牲的现实。
      林锐想了什么,或者什么也没想,顺手从车前档玻璃那拿起烟给自己点上,随即只听见哗啦哗啦!他从怀里掏出双枪熟练上膛,他把班副的手枪也要来了。
      “光脚的还怕穿鞋的?!来吧,老子等着呢!”
     战斗是在黄昏的时候发生的。一辆好像是坏在国道路边的拖拉机在面包车通过之前爆炸了,烈焰成为一团向天的火球,浓烟之中枪声就起来了。两颗7.62毫米步枪子弹穿透车窗玻璃击中司机,司机歪在方向盘上脚下没忘记踩下刹车。
      林锐被安全带拉在座位上,头还是撞在门框上。他情急之下没有解安全带,直接掏出匕首割开带子,拔出了双枪踹开车门。
      又一颗7.62毫米子弹呼啸而来击中林锐右肩膀,右手的手枪脱手了。
      “狙击手!”
      林锐借势后倒同时高喊一声,第二颗子弹击中车门他刚才站着的位置。
      “烟雾弹!下车!”雷中校高喊一声,按下老赵的脑袋。
      刘晓飞甩手扔出一颗烟雾弹落在车窗外,烟雾弹喷出黑色烟雾。张雷夹着老赵,乌云开路,雷中校紧跟其后下车了。刘晓飞拉起脑袋被撞破的田大牛,大牛清醒过来,两人踹开车窗跳出去。
      一行人借着烟雾弹跑到路边树林当中的一个土洼趴下,树林当中出现了人影。林锐咬着牙举起左手的手枪,连连开枪,打倒两个迎面冲来的枪手。对方自动步枪响了,他急忙闪身到土坡后面。乌云跳起来打倒第三个冲上来的枪手,尸体倒在他跟前不远,56冲锋枪脱手而出。
      张雷鱼跃出去,前滚翻拿起冲锋枪哒哒哒哒就扫出一个扇面。
      近似黑暗当中又穿出几声惨叫,不知道多少人中弹了,也不知道对方还有多少人。
      狙击手又开枪了,打在张雷左腿上,他倒在地上高喊一声:“刘晓飞!”
      冲锋枪甩手扔出去,刘晓飞跳起来接上,边射击边运动到张雷身边试图拖他回来。又一枪过来,擦着刘晓飞额头过去,擦破了皮,让他耳朵嗡嗡响。田大牛和乌云同时冲上来拖张雷到土洼里面。狙击步枪封锁了他们的头顶,曳光弹的弹道清晰可辩。
      “必须干掉这个狙击手!”雷中校高喊,“谁去?!”
      “我去!”额头还在流血的田大牛高喊。
      雷中校喊,“注意安全!检查武器,准备火力掩护!”
      大家就检查武器,刘晓飞又拿出一颗烟雾弹。
      “掩护!”雷中校高喊。
      大家闪身在土洼边上开始射击。
      刘晓飞丢出烟雾弹。
      田大牛在烟雾当中如同兔子一样弹起来冲出去了。
      树林并不密集,但是讨厌的是坑坑洼洼。田大牛低姿前进,在运动当中不断射击,准确的手枪速射让这些枪手们吃尽了苦头。
      突然,田大牛被什么绊了一下,他还没反应过来,绊索连着的照明弹就爆炸了。
      一瞬间,他的身躯在照明弹的光芒下那么夺目。
      “班长!”林锐和乌云几乎同时高喊。
      田大牛意识到不好正要跳开用一连串滚翻摆脱困境,密集的子弹就打来了。田大牛健壮的身躯在弹雨当中抽搐着,一轮射击过去,他倒下了。当枪手接近他的时候,他突然又挺起上半身举起手枪。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更密集的弹雨射了过来。
      田大牛被打得在地上抖动着,手枪终于脱手了。
      林锐想冲出去,被刘晓飞一下按倒了。
      “班长——”林锐高喊。
      “你冷静点!现在出去等于送死!”刘晓飞喊。
      “现在的威胁是狙击手!”被雷中校的手枪顶着脑门趴在地上的老赵喊,“必须打掉狙击手!一个人不行,俩人交替掩护才冲得过去!”
      “你给我闭嘴!”林锐冲到他跟前用手枪顶住他的脑袋:“我的班长是因为你死的!我要你偿命!”
      “下了他的枪!”雷中校喊。
      刘晓飞按住林锐,下了他的手枪:“兄弟!你必须冷静!”
      林锐脖子上青筋都出来了,急促呼吸着眼睛冒火。
      “他说的没错。”雷中校说,“需要两个人去!”
      “我去!”林锐喊道,拖着受伤的右肩就要起身。
      “我去!”乌云说,“我跟他一个班的,我们熟悉彼此的战术动作!”
      雷中校看看林锐,点头。刘晓飞把手枪还给他。
      林锐抓住手枪,乌云正要准备起身,刘晓飞又把冲锋枪给他扔过来:“里面还有十发子弹,省着点!”
      “火力掩护!”雷中校高喊。
      再次掩护开始,最后一颗烟雾弹扔了出去。
      林锐和乌云弹起来冲入树林。
      密集的枪声响起,两人的身影在枪火之间若隐若现。
      “我们再坚持一小时左右,陈勇他们就能到了!”雷中校喊。
      “老雷!你给我一把枪!”老赵贴着地喊。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雷中校说,“老赵,你就让我省心点吧!”
      老赵悲凉地长叹一声,闭上眼。
      狙击手正在装填弹匣,前面不远处人影一闪。他急忙举枪,但是人影又消失了。他知道这不是幻觉,丢掉狙击步枪拿起身边的冲锋枪。突然左侧出现一个人影,他急忙举枪。还没射击,头顶枪声响起。
      来不及惨叫,他头顶就开花了。
      林锐从树上跳下来,又对着他身上疯狂射击,一直到打完这个手枪弹匣。
      “林锐!掩护我!”乌云拿起了狙击步枪。
      林锐单手拿起冲锋枪,举枪架在受伤的右臂上开始射击。
      乌云借助夜视瞄准镜,在绿光当中寻找枪手,发现就果断射击。
      现场的枪声逐渐平息下来。
      雷中校松了一口气。
      远远有警车的声音。
      但是紧接着就是密集的枪声,还有爆炸声。
      “他们有40火。”老赵一直在听,“还有起码10个人,警察不是他们的对手。”
      “清点弹药,准备战斗。”雷中校说。“我们有贵客了。”
      “雷克明!”黑暗当中有人高喊。
      都安静了。
      “你果然是个高手,你的人素质也不错。我认栽,这仗我打不下去了。再打,我血本无归。”
      “那就赶紧放下武器投降!”雷中校高喊。
      “如果是你,你会投降吗?你是军人,我也曾经是,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战场上只有打死的,没有怕死的!”
      “好啊!那么我们就干到底!”
      “我没那么傻,这是你们的地头。打到最后,我们都要完蛋。”
      “聪明,那你还打个屁啊?赶紧滚蛋!”
      “没可能,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把人给我,我放了你们。”
      “你觉得可能吗?”雷中校高喊。
      一个人影举着双手站起来:“我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把人给我!但是我告诉你,距离这里二十公里,是一个中学!”
      “你什么意思?”
      “我安了炸弹。”那人说,“你不给我人,我让一千多学生给我陪葬。”
      “你还好意思说你是军人?!”雷中校大怒,“是军人就出来我们刀对刀枪对枪干!”
      “没可能了。”那人说,“这是最后一招,我没办法才用的。”
      “我不会把人给你的!”
      “五分钟考虑时间。”那人看表。“五分钟以后我下命令,学校会爆炸。我们这些剩下的人战斗到死!”
      “给我一把枪!”老赵压低声音,从牙缝挤出来。
      雷中校在思考着。
      “给我一把枪,我来对付他们!”老赵低声说,“里应外合,夺取最后胜利!”
      刘晓飞和张雷都看雷中校。
      雷中校从身上摸出来一把手枪:“如果你搞鬼,我保证你死不痛快!”
      老赵接过手枪熟练上膛,起身要走。
      “等等。”
      老赵转身。
      雷中校亮出手里的弹匣,刚才他拿枪的时候弹匣卸了。“拿上吧。”
      老赵一拳打在雷中校脸上:“十年战友!十年!你都不肯相信我?!”
      “职责所在。”雷中校擦擦脸上的血。
      老赵夺过弹匣装上再次上膛,对准雷中校。
      张雷和刘晓飞同时把枪对准他的脑门。
      老赵咬牙切齿:“我告诉你——我已经看透生死!我有过荣誉,有过罪恶,有过钱,也有过耻辱!我已经活够了,今天我为感情而战!你个杂碎,记住永远不要怀疑你的战友!”
      老赵起身,走出去了。
      雷中校没有表情。
      “我们怎么办?!”刘晓飞的枪口追随着老赵的背影,“他马上要走出射程了!”
      “林锐注意。”雷中校拿起对讲机,“瞄准目标,如果他试图逃逸,击毙他!”
      “收到!”林锐回答。
      老赵缓缓走过去,站在那人身前。
      “老赵,我们来救你。”那人说,“今天晚上安排你偷渡,你不要再回国了。”
      “我知道,有人希望我永远不回来。”老赵点头。
      “我的客人说,如果你走了,对大家都好。”
      “我知道。”
      “走吧。”
      老赵突然拔出手枪,一枪打在那人眉心。
      旁边的枪手还没反应过来,老赵已经飞身而起一个侧踹踢在他的脖子。他手中的电台落地了,老赵一枪打碎电台。另外的枪手举枪,老赵后倒,手枪速度很快,准确击毙面前的几个目标。
      对着狙击镜的乌云看呆了。
      老赵高喊:“雷克明!滚出来吧!”
      雷中校站起来。
      老赵背对着他,丢掉手枪,举起双手:“我任务完成了。”
      雷中校脸上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悲凉。
      一列军车队开来,陈勇带人飞身下车冲进来。特种兵和学员们封锁现场,检查有没漏网的。
      老赵被重新上了手铐。
      带上军车以前,雷中校站在车门边看着他。
      老赵没有什么表情。
      雷中校举起右手,啪的一个标准的军礼。
    两辆军用救护车旋风一样冲进夜色当中的军区总院。第一辆车上是两个蒙着白布的担架,是那位牺牲的司机和田大牛。第二辆车刚停,肩膀包扎过的林锐被扶下来,热泪满面扑向田大牛的担架:“班长!班长——”
      “你失血过多,赶紧去输血!”一个大夫高喊。
      “你们滚开!我要和我的班长在一起!”林锐狂暴高喊。
      两个哨兵跑过来帮忙抱住林锐。
      “兄弟,兄弟冷静点!”一个下士高喊。
      “我的班长——”林锐带着哭腔。
      “我们都是你的班长,你别胡喊!”一个上士拍拍他的脸,“你的班长睡着了!睡着了!你想吵醒他?!”
      林锐张着嘴失声。
      “安静!”上士对着他说,“他睡着了。”
      林锐咬着嘴唇痛哭。
      “对,他睡着了。”上士摸摸他的脸,“睡着了,别吵醒他。”
      张雷躺在担架上从第二辆车上抬下来,脸色惨白,一个护士高喊:“他心跳太弱了!”
      “是大腿动脉!”大夫皱着眉说,“赶紧去手术!”
      洁净的走廊一片忙乱,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围着担架冲进来。张雷闭着眼睛,血色全无,没有什么生命的迹象。
      方子君被恶梦惊醒,她梦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方大夫!方大夫!”
      她一下子睁开眼睛,门被急促敲警卫班长在外面喊着。
      “什么事儿?!”
      “院长通知上过前线有救治枪伤经验的医生都去集合!有伤员需要抢救!”
      “好!我马上去!”
      方子君跳起来急忙穿衣服,打开门穿着拖鞋就往外跑。
      张雷的心电图很弱,护士在电击心脏。
      方子君走进大厅,看见地上残存的血迹和凌乱的脚印,腿软了。她脸很白,跌跌撞撞扶着墙站好。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方大夫,你怎么了?”警卫班长急忙扶住她。
      “伤员叫什么名字?”方子君的声音很弱。
      “是特种侦察大队的兵,叫林锐。”
      方子君刚刚松口气,警卫班长又说:
      “还有一个是陆院的,叫张雷。”
      咣!
      方子君一下子晕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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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2-1-13 15:28:00 |只看該作者
    满头白发的院长皱着眉头看着病床上的张雷,缓缓地下指示:“全力抢救,准备后事。”
      大家都被院长矛盾的指示弄得发蒙。
      “战争时期这样的事情很多,我们要尽全力抢救战友。但是,也要准备好他的后事,不        
    能措手不及。通知陆院和他的家长,我亲自手术,需要他们的签字。”
      晨色渐渐洒进病房,脸色苍白的方子君缓缓睁开眼睛,她的嘴唇也没有一点血色。
      张雷的队长站在她的面前,脸色凝重。
      方子君张开嘴,用尽全身的力气:
      “告诉我,他还活着。”
      队长点头:“他的心脏始终没有停止跳动。”
      方子君松口气。
      “但是他动脉中弹,现在也没有脱离危险。”队长说,“还在抢救当中,按照上级指示,现在可以把他的遗书给相关人。”
      方子君睁大眼睛,嘴唇上仅有的血色也没了。
      “这是他留给你的遗书。”
      队长把那封信缓缓放在她枕头边上,敬礼:“保重!”
      转身出去了,轻轻带上门。
      方子君撑起自己的身子,打开信,读着读着,眼泪流出来。
      “子君: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和我的哥哥在一起。
      你别为我们弟兄难过,我们都是军人,军人就意味着要为国家为军队去战斗去牺牲。我的哥哥牺牲在南疆战场,而我牺牲在和平年代。我不能告诉你更多关于我的任务,说实话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但是请你相信一点——张云的弟弟是好样的,他是为了完成党和军队赋予的任务牺牲的。
      关于我们的关系,我知道你的心里有个结。说实话我也有,因为那是我的亲生哥哥。但是,我想了这么长时间想明白了,那就是——我爱你!
      我爱你,子君。
      这一点确凿无疑,爱情是无法因为悲伤所磨灭的,也不会被更多的现实所约束起来。我知道你是我哥哥的女人,如果我哥哥还活着,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嫂子。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九十年代的中国军人,应该有自己的头脑,应该有冲破这种束缚的勇气,更何况我也是天杀的伞兵。我爱你,虽然这句话说的有点晚,而且不合时宜。
      因为,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也牺牲了。我不怕牺牲,但是我不想我死你也不明白这一点。
      我爱你,希望你早日走出过去的阴影,得到真正的幸福。
      我们弟兄在天堂会祝福你,真诚祝福你!
      深爱你的人    张雷    绝笔
      一九九二年6月17日”
      她起身下床,腿还在发软。扶着墙走到门口,打开就看见一楼道的人。有陆院的队长和教导员,还有一个空军大校和一个哭得泪人一样的中年女人。空军大校站在手术室门口,脸色凝重,背着手不说话。方子君走到门外,无力地靠在墙上,看着“手术中”三个字流泪。
      医院的领导走过来:“小方,你怎么出来了?你应该休息。”
      方子君无力地摇头。
      空军大校回头,胸口的空降兵伞徽闪着光,和他眼中压抑的泪花光芒一样明亮。
      “方子君?”张师长的声音嘶哑。
      方子君说不出话,点头。
      “我是张云和张雷的父亲。”张师长嘶哑着嗓子说。
      “伯父——……”方子君哭出声来。
      空军大校扶住她,方子君感觉到这手的温暖。
      “别哭!他们都是好样的军人!”张师长的眼神显出坚毅,“他们都是我的好儿子,我为他们而自豪!你是参战过的老兵,应该坚强!”
      方子君含泪点头。
      “你是好姑娘!”空军大校说,“坚强起来!你还是医生,要相信医学!张雷还在抢救,他不会希望看见你哭的!”
      说着,自己的眼泪却哗啦啦流出来。
    “班长,我给你点颗烟吧。”
      林锐看着田大牛,点着一颗烟。
      “你最喜欢抽的石林。”
      他把烟插在田大牛的嘴里。
      太平间里面,林锐穿着病号服坐在田大牛身边。田大牛闭着眼睛,掀开白布的胸口上都是弹洞。
      烟袅袅升起。
      林锐的眼泪无声流出。
      “班长,我再也不跑了。你看我在这儿呢,我跟你在一起,你不是说我们是战友就是兄弟吗?跟亲兄弟一样亲?大哥,你是班长就是大哥。你是士兵,枪林弹雨滚过来的真正的士兵;你是硬汉,刀搁在脖子上都不会眨眼;你是兄长,拉练的时候我脚起泡了是你给我挑……”
      田大牛闭着眼睛,嘴上的烟还在燃烧。
      “班长,我的班长,我林锐长这么大别人都不服,就服两个班长。一个是老薛,一个就是你,田班长。”
      林锐忍不住哭出声来。
      “班长,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林锐!我长大了!我再也不是那个淘气的逃兵了!我一定好好训练,你别生我的气!我五公里跑全中队第一!我多能射击最好,你不是说最喜欢看我打枪了吗?你觉得看我打枪是一种享受,说我打得那么漂亮,动作那么快,是你见过最好的特种兵!你怎么就不喜欢看了呢?班长,以后我天天第一个起床,值日也不偷懒!野外生存我再也不偷偷带吃的了,我把咱们班丢掉的红旗给扛回来!”
      田大牛始终没有睁开眼。
      林锐哇一声大哭,扑在田大牛身上:
      “班长——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林锐啊!都是我不好,我一直气你!我说你唱歌走调,笑话你,你怎么也不打我啊?!都是我不好啊,班长——你醒醒啊,你别睡了!咱们还要训练啊!你不是说咱们要争第一吗?班长,我给你争第一!我保证我什么科目都是第一,给你挣脸!班长——你醒醒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气你!”
      林锐跪在田大牛旁边泣不成声,鼻涕和眼泪流在一起。
      哭声当中,林锐看见了一双蹭亮的军官皮鞋。
      他哭着抬起头,看见了笔挺的军官制服。
      接着看见了一张黑得吓人的脸。
      “大队长!你下命令啊!你命令田大牛班长起立!他最听你的话!”
      林锐抱住何志军的腿大哭。
      何志军抚摸着他的光头,无语。
      “男儿当杀人,杀人不留情……”
      林锐抬起泪花闪闪的脸。
      何志军看着他:
      “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昔有豪男儿,义气重然诺。睚眦即杀人,身比鸿毛轻。又有雄与霸,杀人乱如麻,驰骋走天下,只将刀枪夸。今欲觅此类,徒然捞月影……”
      林锐的哭声渐渐停止了。
      何志军的声音洪亮起来:
      “君不见,竖儒蜂起壮士死,神州从此夸仁义。一朝虏夷乱中原,士子豕奔懦民泣。我欲学古风,重振雄豪气。名声同粪土,不屑仁者讥。身佩削铁剑,一怒即杀人。割股相下酒,谈笑鬼神惊。千里杀仇人,愿费十周星。专诸田光俦,与结冥冥情。朝出西门去,暮提人头回。神倦唯思睡,战号蓦然吹。西门别母去,母悲儿不悲。身许汗青事,男儿长不归。杀斗天地间,惨烈惊阴庭。三步杀一人,心停手不停。血流万里浪,尸枕千寻山。壮士征战罢,倦枕敌尸眠。梦中犹杀人,笑靥映素辉。女儿莫相问,男儿 凶何甚?古来仁德专害人,道义从来无一真!”
      林锐的眼泪停止了。
      何志军的眼睛闪闪发光:
      “君不见,狮虎猎物获威名,可怜麋鹿有谁怜?世间从来强食弱,纵使有理也枉然。君休问,男儿自有男儿行。男儿行,当暴戾。事与仁,两不立。男儿事在杀斗场,胆似熊罴目如狼。生若为男即杀人,不教男躯裹女心。男儿从来不恤身,纵死敌手笑相承。仇场战场一百处,处处愿与野草青。男儿莫战栗,有歌与君听: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
      林锐慢慢站起来。
      何志军看着他的眼睛:
      “雄中雄,道不同:看破千年仁义名,但使今生逞雄风。美名不爱爱恶名,杀人百万心不惩。宁教万人切齿恨,不教无有骂我人。放眼世界五千年,何处英雄不杀人!”
      林锐看着自己的大队长,脸上还挂着泪花,还有孩子的稚气。
      何志军拍拍他的肩膀:“这是战士最好的归宿!田大牛是真正的战士,真正的战士是不会甘心老死在床上的!”
      林锐看着何志军的黑脸,郑重点头。
      “站直了!田大牛是不会想看见你哭哭啼啼的样子的!”
      林锐立正。
      “向右——转!”
      林锐向右转。
      何志军高喊:
      “听我口令!——敬礼!”
      两人敬礼,对去往天国的田大牛敬礼。
     何小雨赶到医院,第一个看见的不是方子君,而是何志军和林秋叶。林秋叶是被何小雨的电话叫来的,她推掉手头的事情立即赶到医院,方子君是她的养女,在她眼里是和亲生女儿一样的。何志军怎么来了,何小雨是没想明白的。
      想明白想不明白都不关键了,关键是张雷现在怎么样了,方子君现在怎么样了。
      还有就是有没有刘晓飞的消息。
      但是看见父母站在一起她还是愣住了,因为很久没看见他们在一起了。
      林秋叶的外形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头发烫过,还染黑了,脱下军装以后一身职业女性的套装更衬托她的秀丽不减当年。连何志军刚刚看见都不由一愣,这么多年看习惯的媳妇完全焕发了青春啊!
      站在林秋叶面前的何志军还是老样子,陆军上校常服,黑脸。
      “你最近好吗?”想了半天,何志军冒出来一句。
      林秋叶就气不打一处来,我不是你老婆吗?怎么还问什么最近好不好?你电话也不知道打一个,我打过去就是忙忙忙,接电话都没什么时间!现在问我好不好?!
      林秋叶鼻子哼了一声:“你呢,好吗?”
      何志军笑了一下:“还好,部队……”
      “你什么时候在我跟前能不提部队?”
      “我是军人,我不提部队提啥?”何志军不明白。
      “你跟我提了20年了!”林秋叶说,“你不烦啊?”
      “不烦,再过20年我还是说部队。”
      “唉……”林秋叶就苦笑,“你什么时候能跟我说点家里的事儿啊?”
      “家里不是有你吗?我还操心啥?”何志军眨巴眼。
      “死鬼!”林秋叶就捶他。
      何志军嘿嘿一乐,笑容又消失了。
      “怎么了?”林秋叶问。
      “我的一个战士,牺牲了。”何志军的脸很严肃。
      林秋叶就不敢多说话。
      “他是个好兵,我要给他请功!”何志军的眼睛里面有什么东西闪动。
      林秋叶给他拂去上衣的尘土:“你自己也多注意,你的身体和年轻时候不一样了,别那么熬。”
      “我不熬行吗?”何志军眼睛发红,“我倒是想不熬,但是我不能不熬!我的战士都很年轻,他们要执行任务!他们如果没有训练过就去执行各种险难任务,出了事情我是有罪的!”
      “我知道,别说了。”林秋叶点头。
      何志军咽下下面的话。
      林秋叶靠在他胸口:“今天能回家吗?”
      何志军张张嘴,被问愣了。
      还没说话,何小雨风风火火进来了:“爸!妈!你们怎么也在这儿?子君姐呢!”
      林秋叶急忙离开何志军恨不得一米远:“她打了镇静剂,已经睡着了。”
      何小雨出口气:“张雷呢?张雷怎么样了?”
      “还在抢救!”林秋叶说。
      何小雨喘着气:“爸,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的一个兵,执行任务牺牲了。”何志军低沉地说。
      “啊?!”何小雨急了,“什么任务?是不是跟刘晓飞在一起?!”
      “刘晓飞?”何志军想,“哪个刘晓飞?”
      “就是陆院的刘晓飞!刘凯叔叔的儿子!”何小雨快急哭了。
      “哦,你是说他啊!”何志军恍然大悟。
      “到底在不在一起啊?!”
      “我,我不知道啊?”何志军说,他是真的不知道。
      “你这人!”何小雨一推他山一样的身躯,“不知道就不知道,还跟我吊胃口!让开!别挡道!”
      何志军赶紧让开,何小雨风一样蹭蹭蹭跑过去了。
      何志军看着女儿的背影没想明白:“刘晓飞?刘晓飞?刘晓飞是不是执行任务和她什么关系?她着急什么啊?”
      林秋叶哀怨地看着他,不说话。
      “坏了!坏了坏了坏了!”何志军明白过来了,“坏了坏了!”
      林秋叶看着他,苦笑,心说你刚知道。
      “坏了!”何志军痛心疾首,“怎么,怎么她,怎么她跟刘晓飞……”
      林秋叶苦笑点头:“女儿长大了。”
      何志军张着嘴怅然若失:“长大了?怎么就长大了呢?”
      “19了,你说呢?”
      何志军张着嘴还是怅然若失:“女儿长大了?小雨长大了?”
      林秋叶又来气了,一捶他:“你这是当的什么爹啊?女儿多大你自己不知道?”
      何志军反应过来,眨巴眨巴眼,自己念叨:“刘晓飞,陆院侦察指挥,陆军学院——是陆军,不是空降兵,不是海军陆战队!好,是陆军就好,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女儿要嫁,就嫁给陆军!”
      “你这是什么逻辑!”
      林秋叶恨不得一脚踢死何志军。
      何小雨风一样飞到手术室门口,呼哧带喘:“张雷怎么样了?”
      “还在抢救。”张雷的队长说。
      “刘晓飞没事儿吧?”何小雨抓住他。
      队长想想,摇头。
      何小雨松口气,又抓住队长:“我姐姐呢?!”
      方子君还在睡,但是睡得不沉。何小雨一进去,她的眼睛就微微睁开了,眼泪滑过洁白如玉的脸颊。
      “姐姐!”何小雨抱住方子君,眼泪流下来。
      “小雨,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方子君用她细若游丝的声音说。
      小雨抱着方子君:“姐姐!你别多想,没事的!张雷一定会挺过来的!”
      两人抱着哭成一团。
      “手术中”的灯灭了。
      大家都起身。
      张雷的父母站在门口,着急地期待着。
      院长疲惫地走出来,摘下口罩。
      “怎么样?院长?”张雷的母亲着急地问。
      “你别嚷嚷!”张师长呵斥她,“让院长慢慢说!”
      “他很强壮。”院长说,“非常非常强壮……”
      大家就都等着他说下面的。
      “他的生命力,是我见过最顽强的!”院长说,“他活过来了。”
    这一片耀眼的白色,是到了天堂了吗?
      如果不是,怎么还有那么多星星?
      张雷微微睁开眼睛,感觉到自己浑身无力,犹如在空中飞行。
      “他醒了!快快快!他醒了!”一个护士高喊。
      张雷感觉到自己身上很痛,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方子君跑进病房,看见张雷醒了,脚步却慢下来了。
      张雷看着她美丽的脸,露出笑容。
      方子君站在原地,就那么看着他。
      ……
      张云血肉模糊,从嗓子眼里面挤出:“烟……”
      ……
      方子君回神过来,对着奇怪地看着她的张雷露出笑容:
      “你醒了?”
      张雷脸上绽出孩子一样的笑容,却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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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2-1-13 15:28:37 |只看該作者
    方子君稳住自己,走过去看看心电图,跳动很稳定。
      张雷看着她,抬起自己无力的手。
      方子君看着这只手,觉得有点头晕目眩。
      张雷的手停在空中,他再也没有力气了。
      他的手落下来。
      方子君一把抓住他的手。
      张雷笑了,眼神明亮。
      洁白如玉的手握在粗糙结实的手之间,是那么娇小。
      一股温暖从这只娇小的手上传遍张雷全身。
      “你会好起来的。”方子君说。
      她故意不去看张雷张开的嘴唇。
      张雷没觉得失望,因为这是他的奢望,方子君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吻他呢?
      医生们走进来,围在病床前。方子君松开手,悄悄退出人群,站在外面。张雷被医生们挡住了,他只能听天由命。
      方子君真的觉得头晕目眩,无力地坐下了。
      “方大夫,你怎么了?”护士好奇地问,“你该高兴才对啊?”
      方子君无力地笑:“我是很高兴。”
      “没想到啊,这个学员真有本事啊!”护士开玩笑说,“我们医院最漂亮的冷美人,多少优秀军官朝思暮想的梦中情人,居然被这个学员拿下了!”
      方子君笑了一下,撑着椅子站起来:“我要去休息一下。”
      “方大夫,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可能太高兴了。”方子君走出去,关上病房的门。
      她靠在墙上,两张相似的脸交织着。
      睁开眼睛,泪流满面。
      她擦擦眼泪,独自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准备格斗!”
      “哈——”女孩们一片整齐的喊声。
      何小雨站在排头兵位置,摆出军体拳的起手姿势。
      “一!”
      “哈——”
      何小雨刚刚马步冲拳,声音就变调了。
      “二——”
      “哈——”
      何小雨还是马步冲拳,嘴长得很大,如同被定格一样。
      “何小雨!”军体教员怒吼,“你干什么你?!”
      刘芳芳在何小雨旁边,她顺着何小雨的视线看去,不远处停着一辆吉普车,车旁站着一个男学员。但是明显不是军医大学的,那黑脸那身板那气质典型是搞战术的。她脑子里面明白过来,高喊:“报告教官!”
      “讲!”
      “何小雨的男朋友来了!”
      “男朋友?!”军体教员怒了,“爸爸来了都不行,何况男朋友?!何小雨,你听见没有?!”
      “啊——”
      何小雨高叫一声。
      “何小雨!”
      军体教员吓了一跳,不知道她犯什么魔怔。
      何小雨突然跟弹簧一样弹起来,两条腿弹起来中间几乎没有过渡就飞奔过去。
      刘晓飞看着她过来,没有动作。
      经历过生死的他已经沉默多了。
      何小雨一下子就飞到他的身上:“啊——”
      后面半声啊带着哭腔。
      刘晓飞抱住她,点点头。
      何小雨扑在他的身上一把咬住他的肩膀。
      “我回来了。”刘晓飞倒吸冷气。
      “我知道你回来了!”何小雨抬起头大呼一口气,“再让我咬一口!”
      “咱不带咬人行不行——”刘晓飞忍着疼又倒吸一口冷气。
      “何小雨!”军体教员怒吼,“我处分你!”
      车上下来刘晓飞的队长,他伸手招呼军体教员过来。他军衔比军体院刚刚毕业的教员要高,所以军体教员不能不过去。队长对军体教员低声说几句,军体教员看看刘晓飞,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他回到队伍前面,对着目瞪口呆的姑娘们:
      “看什么看?!继续训练!准备格斗——”
      “哈——”
      这声哈就有点怪声怪气,但是非常嘹亮。
     林锐坐在草坪上,看着相册发呆。打开的一页,是全班合影。穿着迷彩服戴着黑色贝雷帽佩戴狼牙臂章的战士们手持自己的武器,在队旗前面摆成两排,风华正茂。田大牛在最中间,露出两排白牙笑得很开心。
      “林锐!”
      他没什么反应。
      “林锐!”张雷又喊了一声。
      林锐回头,看见张雷在方子君的搀扶下走过来。
      林锐笑笑,但是没起身,转过脸继续看相册。
      张雷走过来,方子君扶着他坐下。他看着相册,拍拍林锐的肩膀:“好兄弟,他在天上会为有你这样的弟兄自豪。”
      林锐没眼泪:“不,他不会自豪,因为我还没有作出让他自豪的事情。”
      张雷拿出钱包,方子君急忙转开脸起身看别处。
      “这是我哥哥,我亲哥哥。”张雷说,“他牺牲在前线,他和你的班长现在在一起。我们都应该为他们自豪,也该为他们能在一起高兴。”
      林锐看看张雷,笑了一下:“是的,他们都是最出色的军人。”
      刘晓飞和何小雨拉着手跑进来。
      “张雷,你恢复挺快的啊!”刘晓飞喊,“上次来你还卧床呢,这回居然来晒太阳了!不错啊!”
      “那是!”何小雨抱住方子君,“我姐姐照顾着,能不恢复快吗?”
      方子君笑笑,没说话。
      “嘿嘿。”刘晓飞坐在他们俩跟前,“我说你们哥俩,又干吗呢?”
      他看见相册和张雷的钱包里面照片,笑容消失了。
      “此地别燕丹,壮士发冲冠。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张雷低沉地背诵着。
      都久久沉默。
      “上天将这些战士降生在人间,现在,他们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张雷说,“后面的战斗,是我们的。也许在和平年代,我们的牺牲是默默无闻,不为人知,但是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战斗就是我们的使命,林锐,打起精神来,我们还在一起。”
      “我们一起生死过,你是好样的!”刘晓飞看着林锐。
      林锐含泪点点头:“我是一班的兵,我们班长说过,一班没孬种!”
      “好了,别感慨了!”刘晓飞一拍他们俩,“走吧!我请客,想吃什么,你们说!”
      “我想吃一条鲨鱼,你请的起吗?”张雷说。
      “好你小子!”刘晓飞倒吸一口冷气,“我就请吃红烧鲤鱼了,你爱吃不吃!”
      大家哄笑,方子君扶起张雷,刘晓飞拉起林锐。几个年轻的军人说着笑着,往门外走去。
      “张雷,晓飞,明天我就回大队了。”席间,林锐拿起酒杯。“我其实不会喝酒,也不会说话,我就是个刺头兵。但是今天,我要敬你们二位,还有两位……嫂子,谢谢你们一直这么照顾我。”
      “说什么呢,我不是你嫂子啊!”何小雨高叫,“我是你兄弟!”
      林锐笑:“是不是嫂子,你心里清楚,我也就不多说了。你们是干部我是兵,这杯酒我先敬你们!”
      他一饮而尽。
      “别说什么干部什么兵。”刘晓飞说,“生死过的就是兄弟,何况我们现在还不是什么干部。”
      “就是,”张雷说,“我们都是自己兄弟。”
      “对于军人对于生死,我以前没那么多感触,经过这次战斗,我长大不少。”林锐说,“现在我们都举起酒杯,为我们能从战斗当中,活下来!”
      大家都很肃穆,起身举起酒杯。
      “为活下来!”刘晓飞说。
      “为活下来!”张雷说。
      众人一饮而尽。
      “第三杯酒,我不知道合适不合适。”林锐说,“我想,敬给老赵。”
      都沉默了。
      “老赵是个罪人,但是他不愧是个汉子。”张雷说,“这杯酒,我喝。”
      “我也喝。”刘晓飞站起来。
      三个男人一饮而尽。
      “老赵是谁啊?”何小雨好奇地问。
      “不该你问的,别瞎问。”刘晓飞严肃地说。
      何小雨哼了一声:“不问就不问!神气的你!”
      “小雨,别闹。”张雷说,“和我们的任务有关系,不能告诉你的。”
      小雨吐吐舌头:“那我不想知道,你们都别说这个了。”
      “老赵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刘晓飞感慨。
      “可能已经毙了。”林锐黯然说。
      沉默半天,不知道为老赵还是为别的什么。
      “明年,我也考军校。”林锐打破沉默,“到时候还得两位大哥多照顾。”
      “放心吧,你做我们俩的小师弟,不吃亏!”张雷挤挤眼睛,“我们著名的侦察系二宝就变三宝了。”
      “三宝?”何小雨笑了,“那你们不成了太监了?”
      方子君也被逗乐了。
      林锐笑了一会,突然背诵起一首词:
      “男儿当杀人,杀人不留情……”
      大家的脸色都凝重起来。
      “……君不见,竖儒蜂起壮士死,神州从此夸仁义。一朝虏夷乱中原,士子豕奔懦民泣。我欲学古风,重振雄豪气……”
      刘晓飞和张雷跟上了,三个年轻的军人一起吟道:
      “神倦唯思睡,战号蓦然吹。西门别母去,母悲儿不悲。身许汗青事,男儿长不归。杀斗天地间,惨烈惊阴庭。三步杀一人,心停手不停。血流万里浪,尸枕千寻山。壮士征战罢,倦枕敌尸眠……”
      两个女军人都傻傻地看着,似乎感觉到了冷兵器时代古战场的厮杀马鸣。
      “雄中雄,道不同:看破千年仁义名,但使今生逞雄风。美名不爱爱恶名,杀人百万心不惩。宁教万人切齿恨,不教无有骂我人。放眼世界五千年,何处英雄不杀人!”
      铿锵有力的朗诵结束,三人哈哈大笑。
      “痛快!干!”
     陈勇把吉普车停在停车场,看见林锐被几个人送出来。他高喊:“林锐!婆婆妈妈干什么?那点小伤了不起了?”
      “到——”
      林锐高喊着提着自己的东西跑过来。
      “排长,他们,他们硬要送我出来。”
      陈勇沉着脸:“上车。”
      “是。”林锐上车。
      陈勇正要上车,突然看见那几个人当中的方子君,呆住了。
      方子君发现了他的目光,觉得奇怪。
      陈勇大步跑过去,立正敬礼,激动不已:“方子君同志!”
      方子君诧异地:“你是?”
      “狼牙侦察大队,陈勇!”陈勇激动地说。
      “我认识你吗?”方子君问。
      “您救了我!”陈勇握住她的手,“我一直想找到您,感谢您!没想到在这里见面了!”
      方子君努力回忆着,笑了:“哦,哦,是你啊?现在还好吧?”
      “好好!”陈勇笑着说,“我已经提干了,当年如果不是你救我,我哪儿有今天。”
      “那你好好干!”方子君的手一直被陈勇握着,不自在地说,“等你立功的喜报!”
      张雷忍不住笑了。
      陈勇看他,是个学员:“你笑什么?”
      张雷看看他的手。
      陈勇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松开手。
      “陈排长,我们一起执行过任务,你忘记了?”刘晓飞说。
      “记得。”陈勇说,“你们认识?”
      张雷故意示威似的,揽住方子君的肩膀:“我是她男朋友。”
      方子君急忙推他。
      陈勇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看他的肩章,又看看方子君:“真的?”
      “还能是假的?”何小雨乐了。
      陈勇尴尬地笑:“方大夫,我一辈子都忘记不了你的救命之恩!欢迎去特种大队玩,我随时恭候!”
      方子君急忙说:“好的,好的,有时间我一定去。”
      “我先走了!”陈勇敬礼,转身跑回车上,开走了。
      “姐姐,你救过他啊?”何小雨问。
      “记不清了。”方子君努力回忆半天,“前线我救过上千人,哪儿记得住所有人啊?”
      “我看他好像对你有意思。”张雷笑道。
      “张雷!”方子君厉声道。
      张雷不笑了。
      “我提醒你,我虽然是你的女朋友,但是我不是你的战利品!”方子君说,“你不要随时都要跟别人炫耀!”
      “我……”张雷急忙解释。
      方子君转身一插白大褂的兜,走了。
      刘晓飞看看方子君的背影,看看尴尬的张雷:“傻了吧?早告诉过你,自己家菜园子有好菜别拿出来总显摆,自己偷着乐就行了!去追吧。”
      张雷急忙追上去。
      何小雨看着方子君的背影:“我总觉得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刘晓飞问。
      “不知道。”何小雨想着,“哪儿不太对劲,但是我想不出来。”
      车上,陈勇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他的脑子又响起连天的枪炮声。
      野战医院。一辆吉普车径直冲到帐篷前,两个佩戴狼牙臂章的侦察兵下车,抬下来奄奄一息的陈勇。大夫和护士们围上来,将他抬上手术台。
      “血压!”大夫高喊。
      方子君麻利回答血压指数。
      “腹部中弹,穿透胃部!”大夫喊,“立即手术!”
      手术后的陈勇躺在病床上,方子君给他喂饭。
      陈勇看着美丽纯洁如同天仙的方子君,眼中含泪:“谢谢你,救了我。”
      方子君笑:“老实吃饭,这里就是医院,不救你还能害你啊?”
      陈勇点头,吃饭。
      “医生!医生!救人啊!”伞兵部队的飞鹰侦察队员冲进帐篷:“救人啊!他肠子出来了!”
      方子君把碗放在陈勇身边:“我去工作,你自己先吃!”转身就冲向手术室。
      几辆吉普车接踵而至,更多的伤员送过来。
      陈勇眼巴巴看着方子君的背影消失在人群当中。
      ……
      陈勇长出一口气:“那饭,是我吃过最香的。”
      “排长,你说什么?”林锐不明白。
      “没事,说你就是个吃货。”陈勇没好气地说。
      林锐就不说话了。
      陈勇靠在座位上出神。
     林锐和乌云的军功章是在大队部授予的,没有举行什么公开的仪式。耿辉念了颁布军功章的命令,然后把二等功军功章别在两个上等兵的前胸。
      “希望你们再接再厉,禀承烈士遗志,牢记光荣传统,再造辉煌!”
      耿辉说。
      林锐和乌云举手敬礼,表情神圣。
      “田大牛的立功报告也批下来了,根据烈士遗嘱,这枚军功章将放在大队的荣誉室。”耿辉拿出一个红色的小盒子,打开来,是一枚一等功军功章。“这是他的第四枚军功章,也是第一枚一等功军功章。大队党委经上报总参情报部和军区情报部、军区直工部批准后决定,授予特战一连一排一班‘特战尖刀班’荣誉称号。田大牛同志的追悼会不能公开举行,但是你们一班可以全员参加。回去准备一下吧,他的父母可能明后天就过来。”
      林锐的眼泪在打转。
      “这个是你的。”耿辉掏出一副下士肩章,递给林锐。
      林锐纳闷地看着下士肩章。
      “‘特战尖刀班’是我大队第一个被授予英雄称号的光荣集体,为了保持烈士生前班的光荣传统,按照田大牛同志遗嘱请求——林锐,你现在开始就是‘特战尖刀班’第二任班长!一连党委递交了报告,大队常委研究后决定提前晋升你的军衔。珍惜荣誉,不辱使命!”
      耿辉看着林锐的眼睛着重说。
      “班长……”
      林锐又想起了田大牛,哭出声来。
      乌云也在抹泪。
      “擦干眼泪。”
      耿辉亲手给林锐摘下上等兵军衔,戴上陆军下士军衔,扣好扣子。
      “你现在是班长了,不要忘记你的班长是怎么带兵的!”
      林锐忍着眼泪,敬礼。
      “特战尖刀班”的旗帜在风中猎猎飘舞。
      一班的全体战士站在观礼台前面,何志军亲手授予林锐这面鲜血染红的旗帜。林锐敬礼,转身面向全班战士:
      “敬礼——”
      刷——一班战士动作整齐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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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2-1-13 15:29:19 |只看該作者
    “礼毕——”
      刷——一班战士军姿如同雕像纹丝不动。
      后面数百弟兄也是纹丝不动。
      陆军下士林锐手持这面旗帜,看着全班弟兄嘴唇翕动着:
      “中国人民解放军狼牙特种大队二中队特勤队    ‘特战尖刀班’全员到齐!现在开始点名!乌云!”
      “到!”
      “杨彦军!”
      “到!”
      “成胜利!”
      “到!”
      ……
      都喊完了,林锐的嘴唇翕动着,泪花在闪动。
      大家都看着他,在等待着。
      “一班班长,田大牛——”
      林锐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高喊。
      “到——”
      全大队弟兄们立正高喊。
      声音在群山之间回响,林锐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泪肃然而下。
      “同志们!”林锐颤抖着声音,“……我们的班长,永远没有离开我们!永远没有!”
      战士们的眼泪都下来了,乌云咬着嘴唇但是哭声还是出来了。
      林锐举起“特战尖刀班”的旗帜高喊:
      “我们的班长,永远和我们在一起!”
      旗帜飘舞在林锐十八岁的额头上方。
      “战友战友亲如兄弟——预备——唱!”林锐大声喊。
      于是歌声响起来,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
      “战友战友亲如兄弟,革命把我们召唤在一起。
      你来自边疆我来自内地,我们都是人民的子弟。
      战友战友,这亲切的称呼,这崇高的友谊,
      把我们团结成钢铁集体,钢铁集体!
      ……”
      全大队弟兄们跟进来,歌声逐渐高昂起来,哭腔消失了,带来一股热血男儿的豪迈。
      “战友战友目标一致,革命把我们团结在一起,
      同训练同学习,同劳动同休息,同吃一锅饭同举一杆旗!
      战友战友,为祖国的荣誉为人民的利益,
      我们要共同战斗直到胜利!直到胜利!!!
      ……”
      嘶哑的歌声,也许对于艺术鉴赏家们来说就是狼嚎,没有任何美感。
      却气壮山河,杀气凛然。
     张雷快跑几步,一个利落的手撑侧跟斗,起来以后又接了一个前空翻。这一串动作看得军区总院来来往往的人目瞪口呆,方子君脸上则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张雷在草坪上跳起来,又是一个凌空边踢,动作干净利索。
      落地以后只是额头微微出汗,他孩子一样笑了:“怎么样,我可以出院了吧?”
      “像个皮猴子一样,批准你出院了。”主治医生微笑着说。
      “太好了,可把我憋坏了!”张雷跑过来,“天天这不许动那不许动,这样的日子我可过够了!”
      他说着调皮地看方子君。
      方子君没搭理他。
      主治医生眨巴眨巴眼睛:
      “你啊!没有我们小方悉心照顾,你能好的这么快?管你是看得起你!”
      张雷嘿嘿笑。
      “好了,我回去值班了。”主治医生摆摆手,回楼了。
      张雷对着方子君笑:“真的,感谢你。”
      “这是我应该的。”方子君笑笑。
      “今天,我请你吃饭。”张雷真诚地说。
      “哟,这么正式啊?不像你啊?”
      “该正式的时候就得正式。走!”
      “老兵的阵地”酒家是一个84年上过前线的老步兵战士开的,他本来就是中央戏剧学院的舞台美术系学生投笔从戎的,回来以后接着上学。毕业回省城做了省电视台美工,现在已经是一把刷子了,钱也有了几个,就开了这个酒家,刚刚开业没几天。
      方子君被张雷带到这里就蒙了,与其说这里是一个酒家,倒不如说这真的是一个阵地。舞美出身的老板果然审美造诣不一般,把这个酒家设在一个防空洞里面。门口是沙袋和铁丝网,穿着迷彩短裙的女服务员虽然笑容可掬,但是一转到被伪装网挂着的大门里面,方子君就不行了。
      一张当年特别流行的海报,一个戴着钢盔的小战士的脸,美术字是“妈妈,祖国需要我”。
      再进去,里面是一个照壁。照壁上都是当年的新闻照片、战地自拍和各种纪念品。幽暗的光线下逝去的岁月扑面而来,那“当代最可爱的人”的搪瓷白茶缸、子弹壳做成的和平鸽、残缺的炮弹片一个一个都在召唤着那段战斗的青春,火热的青春。空间里面回荡的音乐也是当年阵地的流行音乐,《血染的风采》如泣如诉。
      转过照壁,就进入阵地了。
      一个塑像立在布置成地下指挥部的餐厅中央。塑像粗糙但是却充满力量,是一个戴着钢盔光着脊梁穿短裤的战士,消瘦的身躯都是腱子肉,脖子的绳子系着光荣弹,虎视眈眈,左手撑地,右手提着一把56冲锋枪,是一个出击的姿势。
      塑像下面的金属牌子上写着——“兵魂”。
      方子君站在塑像面前呆了半天。
      “老板自己创作的,一个香港老板出20万人民币,他不卖。”张雷说。
      方子君点点头。
      “张雷!”一个穿没带红领章老军装的长发男人喊。
      “王哥!”张雷招手。
      长发男人走过来:“今天来了?”
      “这是老板,王大哥。”张雷笑着说,“这是我女朋友,方子君。你今天在啊?”
      王哥点点头:“我下班没事就过来了,一会来几个外地过来的战友。——坐哪儿,你自己选。”
      “你们认识啊?”方子君问。
      “张雷,好小兄弟!”王哥揽住张雷的肩膀,“也是前两个礼拜刚刚认识,没说的,你哥哥就是我兄弟!你就是我的小兄弟!我听他提起过你,86年上去的小妹妹,都别见外,这就是咱部队咱家。”
      “你跑出来喝酒了?”方子君皱眉。
      张雷笑笑:“医院附近开了这么个地方,我怎么可能没情报呢?”
      “挑地方吧。”
      “两地书吧。”
      “OK。”王哥点点头,招手过来一个服务员,“招待好了,两地书。”
      方子君跟在张雷身后穿过这个地下指挥部,犹如穿越一条时光隧道。伪装网、破旧满是硝烟的军装、打烂的猫耳洞纹丝钢、扭曲的工兵锹、老电台……还有空间回荡的音乐,一切都在把那场沉默的战争唤醒。
      把方子君记忆当中的战争唤醒。
      转到里面的防空洞过道,两边是雅间,也就是防空洞的房间。房间都有自己的名字,“老山兰”、“扣林山”、“法卡山”、“八姐妹救护队”、    “无名高地”、“侦察兵之家”……突然方子君停住了,她看见靠里面有个熟悉的标志。
      是的,没错。
      飞鹰臂章。
      放大手绘在油画画板上的飞鹰臂章。
      张雷也停住了,低着头没说话。
      方子君大步走上去,看见这个房间叫“飞鹰侦察队”。
      她回头:“是你给他出的主意?”
      张雷点头,肃穆地:“我没想到他布置得这么快——虽然他们的任务现在还涉密,但是我想让人们记住他们。”
      “为什么不带我来这里?”
      “我怕你伤心。”张雷坦诚地说。
      “我就在这里。”方子君坚决地说。
      于是就走入“飞鹰侦察队”。
      扑面而来还是一张巨大的油画,粗糙的笔触看出作画者内心的激动。是画的飞鹰侦察队全体队员合影,虽然是从照片临摹来的,但是显然作画者融入了自己的创作激情,身穿迷彩服的战士们的手关节被放大,紧紧握着自己的钢枪,脸部庄严肃穆略略变形,夸张了战士的淳朴和刚毅。
      方子君在画上那些熟悉的脸上仔细地找,其实她不用找就知道他在什么位置。
      是的,是他。
      年轻的脸上傲气十足,黑白分明的眼睛寒光迸射,线条明朗的嘴唇和英气勃发的鼻子,都是那么的熟悉……
      方子君的手轻轻在他的脸上抚摸着。
      作画者是个艺术造诣非常高的人,不仅准确捕抓了他的形,还敏锐感觉到了他的神。
      方子君的眼泪在眼眶打转。
      “你知道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方子君的嗓音哽咽着。
      张雷摘下军帽,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方子君转过身,脸上泪花盈盈。整个房间都是飞鹰侦察队的合影和个人照片,一张白纸上写着庄重的黑色宋体字:
      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空降军“飞鹰”侦察队,组建于1986年,在前线轮战一年,执行大小任务50多次,1987年回防军部后解散。其中,涌现出来一等功臣4人,二等功臣15人,战斗英雄张云1人。
      ……
      席间,方子君一杯接一杯喝酒。烛光下她美丽的面容泪流不止。菜居然也是当年的罐头和炊事班特色的小炒,酒是当年前线壮行的高度茅台,甚至装酒的都是印着“当代最可爱的人”的搪瓷缸子,但是她还是一缸子接一缸子的喝,张雷劝都劝不住。张雷也喝了不少,两人高唱血染的风采,高唱两地书母子情,高唱十五的月亮,高唱一切能想到的这场沉默的战争的歌曲。
      都醉了。
      方子君趴在桌子上哇哇大哭,但是还是在喝酒。
      一直喝到王哥进来:“不行了,再喝要出事了。张雷,你还清醒不清醒?!”
      “到!”张雷歪歪扭扭站起来还要敬礼,“我,没事!”
      “喝点猫尿瞧你那个熊样子!隔壁满屋子都是84年上去的老兵,你让老大哥们看笑话是不是?”
      “不,不是!我,我去敬老大哥……”
      说着拿着搪瓷茶缸就要过去,脚下一软差点倒了。
      “行了,行了。”王哥苦笑,“赶紧滚回去睡觉!”
      “结,结帐!”张雷就在身上摸。
      “回头我去陆院找战友或者你再来再说吧。”王哥拉住他,招呼另外一个女服务员扶起方子君,“走,出去,我给你们找辆车!”
      出来风一吹,张雷的酒稍微清醒点了,赶紧道歉:“对不住对不住今天喝多了……”
      “赶紧送你对象回去,路上别和人打架。”王哥把他推出租车上,对司机说:“军区总院,路上稳点。”
      方子君喝醉了,酒还没醒,张雷一上车就靠过来抱住他的脖子喃喃地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张雷就抱住她,他们拥抱过,也接过吻,但是却给张雷感觉冷冰冰的,象这样紧抱在一起还是第一次。
      车到总院干部宿舍,张雷扶着方子君下来,她酒还没醒。张雷几乎是把方子君抱回宿舍的,而方子君真的是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不松手:“你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张雷开灯把方子君放在床上,但是方子君死活也不松手:“别,你别离开我……”
      “子君,你喝多了。”张雷柔声说,解开方子君的胳膊,起身关上灯,转身往门口走。
      方子君微微睁开醉眼,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而这个穿着军装上衣的背影在开门要出去。
      “啊——”
      方子君惨叫一声,这一声太凌厉太悲惨了让张雷一下子汗毛都立起来了。
      方子君从床上弹起来,直接就扑过去抱住这个熟悉的背影大哭:
      “啊——你不要走!你不要走!”
      张雷急忙转身:“我不走,我不走!你先睡觉,睡觉!”
      方子君不管不顾抱住这个熟悉的身躯,捧着他熟悉的下巴,泪花盈盈看着他那双熟悉的傲气十足的眼睛。良久,她疯狂地吻住他的嘴唇,狠命地咬,狠命地亲,舌头在他的牙齿间探索着。几乎是在一瞬间,方子君的女性温柔被一下子唤醒,她的吻不再那么冷冰冰而是热辣辣。
      “你不要走,你不要走……”
      她疯狂地吻着,喃喃地说。
      被唤起激情的张雷紧紧抱住方子君吻她:“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
      方子君柔弱的身躯瘫在张雷的怀里,张雷用他有力的双手一下子撕开她的上衣。方子君软软倒在床上,张雷扑到方子君怀里,吻着那高耸的饱满的乳房。方子君忘情地抱住他的近似光头的平头,抚摸着他健壮的脖子,抚摸着他发达的胸肌。
      张雷撑起身子,方子君的外衣和内衣在他的大手下面如同褪壳的蝴蝶一样全部褪去。
      月光下,她和女神一样冰清玉洁。
      张雷俯下身去,和自己的爱人拥抱在一起。
      方子君拥抱的,也是自己的爱人。
      她哭着笑着叫着喊着,幸福的红晕少见地出现在她的脸上。
      在洪水崩破大堤的瞬间,方子君高喊着,抽搐一样高喊着:
      “你知道不知道,我,多么想你……”
     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来,张雷微微睁开眼睛,闻到一股清新的芬芳。他一下警醒过来,发现自己盖着粉色的被子,脑子腾一下子大了。急忙坐起身,发现自己全身赤裸,再看是在方子君的房间,马上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屋子里面没有人,他的军装和内衣叠得整齐放在枕头边上。
      他立即穿衣服,刚刚套上那件印着“中国空降兵”字样的T恤就发现桌子上放着一封信。        
      他急忙冲过去拿起那封信,信没封,上面写着“张雷亲启”。
      打开信封,叠的很仔细的一只纸鹤无声滑落在他的手上。
      张雷的脑袋嗡嗡响,手哆嗦着打开信,是方子君娟秀的字体。
      “张雷:
      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只好给你写信了。
      你是一个优秀的男人,一个优秀的军人,一个值得很多好女孩去爱的热血儿郎。我以为我可以爱你,我以为我可以战胜很多也许不该在我们之间的障碍去爱你,但是……我错了。
      你没错,错的是我方子君。
      我不该尝试着去爱你,因为我们之间的障碍其实是不可能战胜的。
      因为,我已经没有爱情了。
      我的爱情,都给了一个叫做张云的男人,你的哥哥。
      我是一个革命军人,我并不是在乎那些封建的束缚,因为那在我看来是很可笑的事情。
      我的爱都给了他,给了那只不会再飞回来的飞鹰。我不可能再去尝试爱一个什么男人,无论他多么优秀,多么出色,都不可能再占领我的心。所以说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
      我的错,就在于没有认识到这一点。我答应做你的女朋友,是出于一种冲动,或者说是一种女性天生的献身精神。当你在危险当中,天生柔弱的我会答应你的一切要求,合理的或者无理的。在前线的时候,这样的例子很多,我的很多姐妹都把自己的感动当作爱情,将自己献身给即将走上战场和死神搏斗的战士。
      是的,我不否认他们是真正的勇士,但是那不是爱情,那只是一种感动。
      一种女性天生的献身精神,牺牲精神。
      一种因为感动,而自愿去献出一切的精神。
      所以,我并不爱你,我只是被你感动。
      被你在和死神搏斗感动。
      还有另外一点是我一直不敢提及的,就是你太象你哥哥了。在某种程度上,因为对他的思念让我将这种感情移植给你,于是这种感动就掺杂了复杂的因素。
      但是,你就是你张雷,你不是任何人。
      你是个优秀的男人,不应该成为一个替代品。
      去吧,去寻找你真正的爱情,属于你的爱情。我不属于你,我也不属于那只飞鹰了,因为我背叛了他。
      我因为自己的柔弱,把自己摆上了灵魂的祭坛。也许我的后半生要在一种忏悔当中度过,终老一生。
      但是,这是我应该得到的惩罚。
      我们不要再见面了,见面只是会让我们尴尬,也会让我的灵魂再次受到鞭挞。
      由于我的柔弱,我失去了守护那只飞鹰的资格。
      也失去了成为你的姐姐的资格,张雷。
      方子君
      1992年8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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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0]以壇為家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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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2-1-13 15:29:47 |只看該作者
    张雷放下信,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刘晓飞和何小雨站在主楼门口,看见张雷穿着军装提着自己的东西从里面出来面色阴郁都很奇怪。
      “哎,子君呢?”刘晓飞脱口而出。
      何小雨一拉他,刘晓飞看她一眼很奇怪。
      “吵架了?”刘晓飞关切地问。
      张雷不多说话,只是淡淡两个字:“走吧。”
      刘晓飞还想问,何小雨急了:“我说你哪儿那么多问题啊?!你改名十万个为什么得了?!”
      刘晓飞被噎住了,还想说话,张雷开口了:
      “你们别吵,我和子君分手了。”
      “分手了?为什么?!”刘晓飞很震惊。
      张雷看着他的眼睛,许久,低下头。
      何小雨拉住刘晓飞:“走走!回你们陆院去!你真给练成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了?!”
      刘晓飞最怕何小雨,就不敢说话了。
      三人走出门口。
      张雷突然回头,去看那幢主楼。
      他看见那间办公室的窗帘一下子拉上了。
      他的喉结噎蠕着。
      “我不是张云,我是张雷。”
      他一字一句地说,目光变得坚定:
      “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林锐穿着常服扎着武装带和一群班长们跨立站在操场上,大檐帽下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睛射着寒光。
      1992年冬天,又是几辆解放卡车开进了特种侦察大队的操场。
      穿着冬训服的新兵们提着自己的东西下了车,对这个陌生的地方好奇地东张西望。林锐        
    和那些班长们一样用那种军队特有的喊番号喊出来的嘶哑嗓子高喊着,一直到这些跟窝冬鹌鹑一样的新兵在他的面前站成一排。
      林锐眯缝起眼睛仰起下巴:
      “都给我听好了,我只说一次!我叫林锐,是你们的班长!从今天开始,你们不是老百姓了,是军人!我不管你们在家是个什么揍性,这里是部队!是龙你得给我盘着,是虎你得给我卧着!”
      新兵们瞪着眼睛看他。
      林锐跨立在他们面前,还是那么冷峻地看着他们稚嫩的脸:“知道我们是什么部队吗?”
      新兵们互相看看,一个新兵就说:“特种部队!”
      “对,特种部队!”林锐厉声说,“但是你下次要注意先喊报告班长!——知道什么是特种部队吗?!”
      “抓舌头,搞破坏!”又一个新兵喊。
      “喊报告了吗?”林锐的声音不大却很凌厉。
      “我……”那个新兵害怕地瞪大眼睛,“我,我脑子笨……”
      “二十个俯卧撑!现在开始!”林锐说。
      “是,班长。”新兵回答却不动。
      “为什么不做?”
      “报告班长,啥是俯卧撑?”新兵不好意思地问。
      林锐恨不得给他一脚,但是还是一个前倒给他做了两个示范:“就是这个,做!自己数数!”
      “是,班长!”那个兵显然来自农村,很朴实,趴地上就做:“一,二,三……”
      “特种部队,就是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的部队,是执行特殊任务的尖刀部队!”林锐继续说,“特种部队是什么铸造的?!是钢铁的精神!是不怕死的精神!是闪电,是利剑,是敌人恶梦一样的影子!”
      “报告班长,做完了!”那个兵站起来满脸红光兴奋地说。
      “累不累?”林锐问。
      “不累!”那个兵居然很高兴,“比在家种地轻松多了。”
      “再来五十个!”林锐说。
      “是,班长!”他又趴下要做。
      “你叫什么名字?”林锐觉得好笑。
      “……五,六……田大牛!九,十……”那个兵做得很兴奋。
      “你,你再说一遍?”林锐一惊。
      “田大牛!”
      “起立!”林锐喊。
      这个兵起来,满脸红光头顶冒白气。
      林锐走到他面前仔细看他。
      这个兵嘿嘿笑。
      “你怎么叫田大牛?!”林锐的声音在颤抖。
      “我娘给我起的,说我家缺劳力,我要壮得象头牛!”这个兵嘿嘿乐。
      “你为什么叫田大牛?!”林锐翕动嘴唇。
      “班长,这是我娘起的……”那个兵很纳闷。
      “今天开始,你改名!”林锐高喊。
      “班长,为啥啊?”那个兵很意外。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一条——一切行动听指挥!”林锐喊,“别问为什么,执行命令!”
      “是!班长,我改名!”那个兵喊完了,“我改啥啊?”
      “田小牛!”林锐高喊。
      “是!田小牛!”那个兵只能答应,“班长,我能继续做‘俯卧撑’了吧?”
      他叫“俯卧撑”三个字很奇怪,显然还不熟悉。
      “做吧。”林锐的声音缓和下来,看着田小牛俯下身子做俯卧撑:眼神很奇怪。
      “改二十个。”
      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说。
      “是,二十!”田小牛喊着,做着。
      林锐压住自己的情绪:“特种部队的荣誉,是烈士的鲜血铸造的!在战争时期,我们就是战区司令部首长手中的尖刀,要捅向敌人的心脏!在和平年代,我们就是人民共和国的一道看不见的钢铁长城,要去完成各种急重险难任务!我们——是光荣的特种兵!”
      操场上都是新兵和班长们嘶哑的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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